張耀想了想,卻不說牛老二被捉之事,而是先換了一個話題。
他看向秦玄明,道:“問題在于,現在許多事都趕到一起了。僻如,陳惟中陳大人今日剛向將軍提出,他想要盡快在南京頒發新法……”
秦玄明問道:“這種文的事與我們何干?與錦衛捉了牛老二又有何干?”
“新法江南士紳本利益,必然會激起許多人的反撲。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鄭芝龍已到舟山,馬上就要與我們開戰。此時頒發新法,就是把江南士紳推到我們的對立面,著他們投靠鄭芝龍……”
張耀說到這里,秦玄明再次打斷道:“那就讓陳惟中停下來!這些文,屁事不懂,就會瞎鬧。等打敗鄭芝龍,他怎麼變法怎麼變,別誤了老子……不,本將守南京。”
“陳惟中是故意的。”
“故意的?”
“是,他故意選在這個時候頒發新政,目的就是讓那些反對者一腦跳出來。將軍該知道,這些江南士紳世代占據著天下最富庶之地的利益,把持著科舉的功名……要人把這些吐出來,他們必不會善罷甘休。”
“老子不知道,老子他們吐出來,他們就得吐出來。”
張耀苦笑道:“不是這麼簡單……”
他心想“秦將軍你肯定是玩不過人家的,你人家吐出來,人家表面上順服了,背地里兩下就玩死你,這就是聰明人和莽夫的區別……”
這種話卻是不能明說的,張耀只好道:“陳大人的意思是,與其等以后那些士紳在暗地里使絆子,不如現在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站出來支持鄭芝龍,就是一次把反對者都出來。”
“他玩這麼大?能鎮住場子嗎?”秦玄明問道:“晉王都不在南京,萬一玩了,南京城丟了,我拿什麼面見晉王?!”
“關鍵就是晉王不在南京。晉王在,當然沒人敢。但晉王不可能一直坐鎮南京。換言之,眼下能有這個局面,就是晉王信任陳惟中,答應讓他博一把。”
“那我們要怎麼做?”
“給陳惟中兜著。”張耀道:“陳惟中要趁大戰之前頒發新法。南京必。我們要鎮住場面,直到晉王與秦老將軍擊敗鄭芝龍、岑安國。
然后就能清洗掉那些敢造反的、威懾住那樣老實的。如今一來,往后朝廷再變法,阻力就會小很多。”
秦玄明道:“兜住?這他娘的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功了,功勞都是陳惟中的;但隨便出個岔子,可就是老子的黑鍋。”
“這……似是如此。”
秦玄明又臭罵了一句,但還是問道:“要怎麼給他兜住?”
張耀道:“自古變法皆有陣痛,南京城肯定是要出子的,有,才會有治。只是看這個子有多大,要死多人……其中的關鍵在于,我們軍中將領有多被收買了,被收買的人,這子就小。”
“哈,誰敢背叛晉王?”
“不是背叛晉王。”張耀道:“若有人被收買了,絕不會認為自己是背叛了晉王。他只會覺得,他所做的是為晉王好。
他們會說‘晉王你看,江南不適合新政,我們不能再江南廢除科舉、重整稅制,因為江南紳衿民心所向’,于是,這些人會心安理得地與江南士紳勾結。有時候,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報,都可能導致南京失守。”
他微微嘆息了一聲,又道:“因此,這次錦衛扣押牛老二,是謹慎起見。”
秦玄明道:“你說別的人被收買了我信,牛老二那種沒頭腦的莽夫怎麼可能被收買?錦衛胡捉人,沒來由壞了我的軍心士氣。”
張耀道:“是啊,只怕鎮戍營軍心不穩……這樣吧,末將去城外兵營坐鎮,城防事就由將軍了。”
秦玄明道:“要是打仗我沒問題,這城要是出了子,我怎麼辦?”
“若有變故,將軍以武力鎮便是。末將也會及時趕回城中。”
“好。”
張耀一拱手,又道:“既如此說定,末將就答應陳大人近日頒發新法,我們配合他。”
“知道了……”
~~
正月十八日,主政南京的陳惟中告示全城,將在南京正式施行北楚的新政。
一石激起千層浪,南京士紳群激憤。
這個時候,反而是錢謙益出面,把江南士紳激憤的緒稍微控制了一下。
錢謙益聲雖然高,但能暫時控制住輿的原因卻不是真能勸說大家支持北楚新政。
事實上,已經越來越多的人明白,錢謙益是在等,等紳衿的緒被抑到極點、更是等王笑與鄭芝龍大戰的結果出來。
一旦鄭芝龍進長江,兵南京。那時才是最好的時機,士大夫們最憤怒的怒火發,群起配合鄭芝龍反攻北楚……
如同烏云聚集,北楚的嚴政之下,越多越多人都在苦等那一聲驚雷。
短短數日之后,消息傳來,岑安國從舟山出兵,在余姚退秦山湖,反攻杭州。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鄭芝龍已親率水師出征,配合岑安國。
正月二十三,鄭芝龍收復松江府,水師駛長江口。
此時北楚在南直隸與浙江一帶僅有五萬兵馬,王笑被岑安國死死拖在杭州,無暇支援。
鄭芝龍把握戰機,迅速溯游而上。
正月二十七日,錢謙益再次收到消息,鄭芝龍已收復蘇州常縣,兵鎮江。
“太好了!”
縱使錢謙益文章蓋世,聞信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狂喜之。
他就是常人,聽聞自己的家鄉被收復,家鄉父老不必再北楚嚴刑酷法盤剝,自是無比欣喜,老淚縱橫。
于是他又賦詩一首。
“爭言殘羯同江鼠,忍見黎逐海鷗。京口偏師初破竹,船木杮下蘇州。”
他恨不得南楚王師早已收復江南,到時天下平定,乘舟東下,回家鄉去看一看……
此時坐在錢家書房里的馬叔睦看著錢謙益老淚縱橫的樣子,卻是非常鄙夷。
馬叔睦是辦實事的人,不像錢謙益,寫幾封信、寫幾首詩,就坐等收獲位和名譽。
他只是很簡促有力、很堅定地說了一句。
“時機已到,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