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無奈地嘆口氣,抬腳走下臺磯。
汪仁一面吩咐人去拿劍,一面還要催:「下個臺磯你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您中午沒吃飽?」燕淮忍不住了。
汪仁沉默,而後轉就走。
燕淮回頭遙遙看一眼自家躲在涼搖著紈扇的媳婦,到底拔腳跟了上去。
不多時,小六小七幾個就將劍送了上來。
燕淮挑了一把掂了掂,勉強還算順手,便沒有要換的意思。汪仁倒是挑了又挑,看了又看,半天也沒挑定。大太曬著,他倒真有閑心。可知他的眾人,時至此時,哪裏還能看不出他這是不高興了。
小孩子脾,氣來得快,消得也快。
一群人便只哄著他,隨他折騰,左右眼下也只倒霉了燕淮一個。
好容易等到汪仁挑定了劍,他忽然沖燕淮道:「這兒太曬了,換個涼快的地方。」
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燕淮沒法子,只得又跟著他往外走去。彷彿只是一眨眼,人已從謝姝寧眼前消失不見。若換了他們未親之前,這會鐵定要飛快地跟上去瞧一瞧了,刀劍本無眼,又是這倆互看不順眼的,沒準什麼時候倆人就會在對方上捅兩個窟窿出來。可眼下,倒不擔心這事了。
倚在欄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裏的扇子。
過得片刻,後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轉過,便見玉紫端著茶過來了。
「你怎麼瞧著又瘦了?」謝姝寧上下打量了幾眼,蹙蹙眉憂心道。
玉紫卻笑著搖了搖頭:「前些日子偶風寒病了幾日,這才瞧著又瘦了。」
在謝姝寧邊呆過好些年,除圖蘭外,謝姝寧最相信最看重的便是。玉紫今年也有雙十了,論理這個年歲的丫頭,早該放出去配人了才是,但玉紫說過無意嫁人。謝姝寧每年都會問一遍,只要有了嫁人的意思,什麼時候都不晚。
但每一年,玉紫的口徑都始終如一。
如今卓媽媽跟著謝姝寧去了東城,這府里留著的人裏頭,便屬玉紫資歷最長,漸漸的也了一把手。
謝姝寧很高興,到底是邊出來的人,而今能獨當一面了,也是的面。
接過了玉紫遞過來的茶,笑著問道:「娘親這些日子,睡得可好?」
從惠州回來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娘夜裏都睡不好,稍有一些聲響便會驚醒,後來的眼睛好了,這夢魘的病也跟著好了許多,但是夜裏卻總是淺眠,睡不香甜。
「吃了鹿大夫開的葯,已好了許多。」玉紫一一作答。
謝姝寧便點點頭,又說:「若瞧著好些了,便不必繼續服藥了。是葯三分毒,吃得多了總沒有好。」
玉紫記下,忽道:「前些日子,翊爺在書房裏被太太訓了一頓。」
「訓了一頓?」謝姝寧吃了一驚,這事竟然瞞過了,「為何?」
玉紫踟躕著:「奴婢也並不十分清楚,似乎是太太有意送翊爺回書院讀書去,翊爺卻不肯答應。」
謝翊只比謝姝寧早出生半刻鐘,如今也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年郎,宋氏想要他回去好好念書,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經過這麼多事,現在謝姝寧又嫁了,再想要謝翊丟下宋氏一人在京里,自己跑去江南的書院念書,他當然是不願意。
謝姝寧一聽玉紫的話便想明白了裏頭的關竅,不由得暗嘆一口氣。
明白娘親的心思,也明白哥哥的心思。
倆人誰也沒有錯,可這事也是誰也沒法說服誰。難怪他們都瞞著,這事便是告訴了又能怎樣,總有一人是需要妥協的。
「可是吵起來了?」謝姝寧想著自家哥哥的脾氣,問了句。
玉紫連忙搖頭:「這倒是不曾,似乎只是太太在訓爺。」
謝姝寧忍不住面微笑,他倒是也長大了。
「到了晚上,太太又親自給爺做了吃的。」玉紫繼續道。
謝姝寧頰邊的笑意就愈發明顯,笑著說:「娘親這是擔心自己罵得狠了,哥哥心裏不痛快。」
玉紫頷首道是,接過手裏空了的茶杯。
廊下清風徐徐,謝姝寧不由沉思了下去,想著該如何解決這樁事。
與此同時,被汪仁遠遠帶走的燕淮,正暗暗咬著牙在想,是不是應該故意輸給汪仁他高興高興?
可他一走神,汪仁便瞧見了,一劍挑破他肩頭裳,還一面嫌棄道:「也不知買些料子好些的裳穿!」
「……」燕淮趁他說話的間隙,劍尖一刺,將他前襟割開一個口子。
汪仁低頭一看,「哐當」一下丟開了劍,「再練下去就該了,不練了。」
燕淮也放下了劍,靠在樹上,束手看他:「是不是因為岳母的緣故?」
汪仁形一頓,旋即朝他冷冷看了過來。
「您也別急著否認。」燕淮見狀,心頭一跳,面上卻還是一派淡然,「究竟是不是,我只是猜,您心裏頭卻清楚得很。」
汪仁著他的視線依舊冰冷,連帶著上都似乎要冒出寒氣來,但卻並沒有否認,只低聲問:「你跟阿蠻提過了?」
燕淮挑眉,嘆口氣:「您覺得這事能提?」
「你要敢提,我寧願阿蠻做寡.婦。」汪仁森然道。
燕淮倒笑了起來:「您也甭嚇唬我,損人不利己的事,您怎麼會做。」
殺了他,汪仁跟宋家的關係,也算是絕了,但凡還有點腦子在的,都不會這麼干。
汪仁也就是心裏頭難,圖個上痛快,他從燕淮上收回目,沉聲道:「你想做什麼?」
燕淮姿勢閑適地靠在樹榦上,手朝最低的那叢枝椏上扯下一片翠綠的葉子,無奈地搖搖頭:「我只想問問您,左右已避開了人,可想聊一聊?」
「不想!」汪仁斬釘截鐵地拋下兩字,拂袖就要離去。然而才走出兩步,他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來看著燕淮道,「阿蠻若知道了,會厭惡我吧?」
燕淮聞言便知,他到底還是想聊的。
「不知。」燕淮搖搖頭,「阿蠻是個什麼子,您也清楚,哪裏是隨便就能猜的。」
但這事關係重要,他雖不敢下定論,可謝姝寧會覺得震驚會不悅,卻是必然的。可他先察覺了卻瞞著,等到事發,也斷斷討不了好果子吃。燕淮手鼻子,略有些訕訕。
汪仁虎著臉,轉過又走出一步,轉瞬卻又回過來,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近:「那你怎麼看?」
「我只知,您若是拋不下,就不能躲。」燕淮慢慢站直了子,正起來,「若想躲,就躲得徹底些,莫要再人察覺。」
當斷不斷反其。
這個道理,汪仁怎麼會不明白?
他的臉,漸漸變了。
汪仁僵著子,心如麻之際,宋氏亦是如此。
被莎曼拽去了廂房,姑嫂倆人攤開了說話。
莎曼舍了汪仁這條路,轉而便來問,「年紀尚輕,可有再嫁之意?」
問得直白,宋氏也聽得分明。可宋氏此前並沒有想過這件事,雖覺得一不侍二夫之言,不過空談,那麼多孀居再嫁的難道都是不貞之人?可見此話必是出自哪個輕視子的人之口。但卻並沒有考慮過再嫁之事,謝元茂傷得厲害,生了害怕之心,又覺男事不過如此,雖不至看破紅塵,卻到底也是看淡了。
語氣堅定地告訴莎曼,無意再嫁。
莎曼便將跟宋延昭的意思,告訴了宋氏。
宋氏聽了心中一暖,但仍搖搖頭,說:「眼下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你若覺得好,那便好。」莎曼拍拍的肩,終究還是忍不住說起了汪仁來,「那位汪印公,若不是……倒極為合適。」
宋氏愕然:「印公?」
莎曼點頭:「你難道不覺得?不過始終是可惜了……」
「印公……」宋氏喃喃。
莎曼不曾察覺的異樣,兀自說著:「年紀上合適,皮相也好,對你跟孩子也不錯,上哪找這麼合適的人?可他缺什麼不好……偏偏……」
宋氏拽了一下,無奈發笑:「嫂子你也是,怎麼好端端想到印公上去了。」
「罷了罷了,不提他了。」莎曼「唉」了聲,轉而問起了舒硯的事來。
宋氏便也循著的話說了下去,可卻漸漸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一向視汪仁為恩人,為友人,莎曼所說的話,是從未想到過的。但這會聽進了耳朵里,有些念頭便總也止不住的冒上來,像一枝柳條,在春日裏漸漸芽,越來越長。
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一定是糊塗了。
可自這之後,再見汪仁,便總覺得不如過去自在。
汪仁來北城的次數,也越來越。
明明知道他不來,自己應當自在些,可宋氏卻分外的心神不寧。
到了夜裏,又開始睡不安生了。
這日醒來,睜開眼躺在床上許久也沒有睡意,便也不喚人,只黑點了燈走至窗邊推開半扇想要氣。
探出頭,忽見窗下有團黑影,不由唬了一跳,舉燈一照,卻是汪仁……閉著眼,擰著眉頭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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