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盤正亮,明晃晃照在雪地上,發出慘白的。而金煥只穿了一裡,瘋癲顛中邪般赤腳站著,眼神空木然,裡還在喃喃念叨著什麼,雙手更是按住金滿林的斷頭,推了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將那玩意再生生安回去。
三更半夜淒風寒月,是站在院中都會覺得後有鬼,更何況還要親眼看這恐怖場景,當金煥將那腦袋半捧起來時,饒是鑽遍墓的地蜈蚣,也被嚇得夠嗆,他哆哆嗦嗦牆出門,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隔壁房間。
黑暗中,雲倚風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地蜈蚣驚魂未定,死死攥住那白袖,宛若撈到救命稻草。
而在屋子外頭,金煥的詭行還在繼續,雖說終於不再那搖搖墜的斷頭顱,卻又開始索著在金滿林上按,直將那首推得快要跌落在地,方才僵麻木停下手。地蜈蚣看得實在晦氣,心說這賞雪閣也真是絕,謀暗殺失蹤命案一應俱全,現在還多了個中邪,自己不知是倒了幾輩子的黴,竟會挑這種時候上山。
細聲細氣哭了一陣之後,金煥雙眼一翻,直向院中倒去,“咚”一下砸了個滿地雪飛。
“這個我懂!”地蜈蚣趕道,“是附的邪靈走了,得趕把他弄回房。”
季燕然將人從雪地裡拎起來,探手試了試鼻息。
雲倚風問:“人還活著嗎?”
“有氣。”季燕然道,“只是暫時昏了過去。”
金煥牙關咬,臉慘白,躺在床上一不。地蜈蚣後怕不已,哭喪著臉對雲倚風解釋:“我就稍微打了個盹,沒想到他就自己中邪跑了出去,深更半夜的,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
雲倚風問:“你覺得這是中邪?”
“啊,不然呢?”地蜈蚣低聲音,“好好的覺睡到一半,突然就去回廊親爹的首,又推又摟不算,裡還要念念叨叨,這不是中邪是什麼?”
雲倚風看向季燕然,先前在兩人療傷時,聽到隔壁有窸窣響,出門便見金煥正彎腰凝神,細細著金滿林的殘軀,慘澹月下,他一頭枯發被風裹得飛如草,煞白臉面上鑲一對黑的眼窩子,畫面確實森。難怪地蜈蚣會懷疑中邪--除此之外,也實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季燕然道:“這裡有我看著,你先回去睡會兒吧。”
地蜈蚣非常,趕忙道:“我不困,我不困。”
季燕然又試了試雲倚風的額頭溫度,替他將大氅拉高了些,繼續道:“我的被中有暖玉,你氣息未穩,需好好歇著。”
地蜈蚣:“……”
哦,沒跟我說。
雲倚風笑笑:“多謝。”
季燕然將他送回隔壁,回屋就見金煥已經醒轉,正在索著想下床。
“別別,金俠,你可不得。”地蜈蚣迅速扶住他,“想要什麼,我去取便是。”
“我想喝點水。”金煥打了個呵欠,“有蜂的話也加一些。”
聽他語調這般自然隨意,地蜈蚣倒有些吃驚,試探著問:“金俠……沒事吧?”
金煥不解:“我能有什麼事?”
地蜈蚣倒吸一口冷氣。
晚些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了金煥中邪又失憶的事。
地蜈蚣講得唾沫星子橫飛,將那恐怖場景描繪得如在眼前,柳纖纖又怕又好奇,連問金煥:“你真什麼都不記得?”
金煥皺眉,過了半天才道:“是。”
柳纖纖卻不肯放過他,手一推:“你看起來分明就藏了話,平時我不能問,現在局勢特殊,大家可都在廳裡,你還是把事說清楚吧。”
金煥臉上抖了抖,失去焦距的雙目盯著門外,生道:“你們說我半夜發癲,我就當真信了嗎?”
柳纖纖聽得一愣,地蜈蚣在旁瞪大眼睛:“這話怎麼說難不我與季俠還會騙你?”
金煥閉不言,滿臉都寫著警惕與不信任。恰好此時雲倚風睡醒之後,獨自尋了過來,一進屋就納悶:“怎麼都幹坐著不說話?”
“雲門主!”金煥搶先道,“我用半座錦城鏢局,向你換一個消息。”
雲倚風問他“何事?”
金煥著桌子站起來“我昨晚當真中邪了?”
“金兄就是要買這個?”雲倚風道,“季兄與地蜈蚣當時都在,想要多詳細的形都能說出來,何必花這冤枉錢。”
地蜈蚣立刻扯起大嗓門嚷道:“你看看,我沒說謊吧?”騙了大半輩子人,好不容易說一回實話,對方卻還不信,嘖,人心。
金煥跌坐回板凳上,像是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倚風勸道:“比起中邪一事,金兄還是先將眼睛養好要,今日覺得如何了”
金煥回答:“還是同昨天一樣,不過痛倒是緩解大半。”
“依舊看不見?”雲倚風一愣,翻開他的眼皮檢查,又自言自語,“不該啊,若只是中了蠍尾花,僅一些微毒,視線早就該恢復才對,莫非還有其它毒?”
金煥結滾一下,手不自覺地攥桌沿。地蜈蚣聞言也趕忙湊上來看,哭無淚道:“那的確是蠍尾花,我敢用命發誓,只是一個用來的小伎倆罷了,斷不會真的害人啊。”
這話顯然沒有安到金煥,他仍然怔怔地坐在那裡,眼神渙散,誰說都不聽。不過平心而論,這也的確是所有人中最倒楣的一個,父親離奇斃命,自己雙目失明,還稀裡糊塗中了回邪,邊沒有一個朋友能商議,若非要找出一個可勉強信任的,便只有收銀子辦事的雲倚風怎麼想怎麼慘。
如此,連柳纖纖的語調中都帶了同,對他道:“你還是先將自己的養好吧。”
金煥乾裂,對著雲倚風的方向道:“在我雙目恢復之前,不知可否請門主一直留在觀月閣?”
雲倚風道“自然。”
“我也留著,保證將金兄照顧得妥帖穩當!”地蜈蚣見針,機靈地替他倒了杯茶,又賠笑道,“來來,先潤潤。”
金煥固執搖頭,將頭別過去道:“我生活尚能自理,現在雲門主也無需養傷,還是請閣下搬回西暖閣吧。”
地蜈蚣一聽到“西暖閣”三個字,立馬就尿意盎然起來,實在不願答應,故作可憐看向雲倚風,對方卻也不說話。柳纖纖更是在旁扇風:“人家的眼睛就是被你害的,又來路不明,誰敢讓你伺候還是搬回暮雪邊去吧。”
地蜈蚣急道:“我怎麼就來路不明了?”他原想說自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盜,往上數幾輩都是賊,世可謂再“明”不過,但廳裡眾人顯然都沒心聽他念族譜,紛紛起離開,連玉嬸也收拾茶盞利索出門,把他晾了個盆冷杯空。
無計可施,這江洋大盜只好夾尾,不甘心地挪回了西暖閣。
暮雪依舊坐在屋頂,目漠然著遠,也不看他一眼。
“暮爺。”地蜈蚣站在院中,小心試探道,“這宅子裡詭異得很,昨晚還有人中邪,咱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下山啊?”
他著臉將自己與對方歸為一派,卻半天也沒等來一句話,只好訕訕回到臥房,盤算能不能找個辦法,好儘快離開這風雪呼嘯的古怪山莊。
觀月閣裡,雲倚風用掌心接住一片落雪,看它化淺淺一層明。
季燕然站在他後:“不回去歇著嗎?”
“睡太久了,也容易頭暈。”雲倚風轉過,“還沒謝王爺,又耗費力替我療傷。”
“舉手之勞罷了。”季燕然笑笑。有靈芝梗在兩人中間,他也不好叮囑太多,否則總覺得有一種……惡劣的欺騙與虛偽混在其中,壞了關懷的味道。
俗稱,心虛。
天暗沉,雲倚風靠著廊柱坐下,上裹了厚實的黑披風--那是蕭王殿下最喜歡的一件,曾在無數個寂靜深夜裡,替他擋過西北大漠徹骨的嚴寒與鵝飛雪,相當溫暖。
溫暖到使人昏昏睡。
雲倚風睫微,頭也向一邊歪去。
季燕然眼明手快,及時托住他的臉頰。
雲倚風睜開眼睛,有些迷地和他對視,眼角泛上一抹紅,明顯困倦未消。
季燕然將人扶起來:“外頭是假山池。”就算早已結冰,若放任你一頭栽下去,只怕也會追著我打。
雲倚風懶洋洋道:“那我回去睡了。”
季燕然看著他的背影,右手不自覺便輕輕一握,掌心微涼如玉的仿佛還在,細膩也如玉。
然而還沒等蕭王殿下細細琢磨出這如玉滋味,便又出了事。
柳纖纖一路跑向觀月閣,“咚”一聲撞開門:“雲門主!”
雲倚風腳步一頓:“何事?”
柳纖纖上氣不接下氣:“快,玉嬸好像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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