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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霜寒》 第18章

地蜈蚣深知自己純屬中途上山的累贅,此時還能獲一份吃食,自然不會有意見,不過到底還是不願與暮雪同住,於是主請纓道“金俠眼睛既還盲著,兩位又要忙著照顧玉嬸,不如讓我搬去觀月閣如何?”

“不必了。”屋簾被人掀開,金煥從外頭走了進來,一臉疲倦病態道,“我的眼睛能看見了。”

“啊”地蜈蚣聞言哭喪了臉,卻又覺得這似乎該算好事,便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虛偽笑容來,乾道,“好了啊?”

金煥並未理他,而是對季燕然道:“我想看看柳纖纖的首。”

“停在後院柴棚裡。”季燕然道,“被金兄一掌震碎了心脈,吐得滿,看作甚。”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金煥狠道,“我即便不能將活著千刀萬剮,死後也要挫骨揚灰!”

地蜈蚣正想著要同金煥攀關係,好讓對方鬆口接納自己,此時便自告勇,帶著他去了後院柴棚。兩人這一走就是半個時辰,再回來時,地蜈蚣臉有些發白,瞅了個沒人的空檔小聲對雲倚風說,那金家爺為了替父報仇,提著鞭子將柳纖纖的了個模糊,看著實在嚇人。

雲倚風問:“還想搬去觀月閣嗎?”

地蜈蚣蔫頭蔫腦道:“罷了,罷了,那暮雪就算是殺手,可他沒收銀子,應該也不會要我的命,還是繼續在西暖閣住著吧。”

夜幕很快就再次降臨。

雲倚風站在灶臺邊,仔細研究了一下那些米麵與白菜,砧板上擺了塊豬,被菜刀剁得大小不一。

季燕然歎:“門主這切的手法,倒讓我想起了當年宮裡頭的--”

雲倚風抬眼看他:“廚?”

季燕然如實道:“一樁碎案。”

一把菜刀閃著寒迎面飛來。

蕭王殿下閃躲過,忍笑道“若不會做飯,還是別勉強了。”

雲倚風求之不得,抬就往外走“那王爺慢慢做,我去前廳喝杯茶。”

“喂”季燕然住他,“我也不會。”

雲倚風“…?”

季燕然與他大眼瞪小眼。

山上糧食不多,沒有本錢揮霍浪費。

片刻之後,兩人捧著紙筆,恭恭敬敬站在臥房門口。

“嬸嬸,麵怎麼和?”

做飯這種事,比起考狀元來也簡單不了太多。兩人對著菜譜認真研究了半天油溫與調料,最後總算湊活出一鍋米飯一盆湯,寡淡無味,半分油星也不見,玉嬸坐在桌邊道:“明日還是我來煮飯吧。”

“不好吃嗎?”雲倚風喝了口湯,味道還

玉嬸拍拍他的手,細聲道“不是不好吃,不過這些活,本就應該由我來做,怎麼好讓公子下廚。”想要說得儘量輕鬆些,臉上卻又難掩愁容,整個人都蠟黃泛灰,看著有些死氣沉沉。雲倚風懂的心,耐心勸道:別再想柳姑娘的事了。”

怎麼會是兇手呢?”玉嬸實在想不明白,“平白無故的,殺人做什麼?”

“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嬸嬸先別急著哭。”雲倚風岔開話題,“我難得煮一回飯,就算難吃,也給點面子。”

玉嬸答應一聲,抬起眼淚,又告訴他在自己先前的臥房裡,還有些醃漬醬菜與松仁糖,好茶葉也藏著幾兩。

“嬸嬸這可是把家底子都給我了。”雲倚風笑笑,又對季燕然道,“荒山雪頂的,吃食值錢得很,得趕搜羅過來,我吃完飯就同嬸嬸去取。”

蕭王殿下很有覺悟“外頭風雪正盛,天又黑,我陪你。”

玉嬸再度稱讚“季俠當真會人。”

“我知道,嬸嬸上回就說過了,誰嫁他,誰有福。”雲倚風將碗筷遞過去,“來,吃飯。”

季燕然,深以為然。

誰若能嫁我,是有福。

草草吃完飯後,三人一道去了流星閣,雲倚風幫著玉嬸收拾完東西,出門卻不見季燕然,也不知跑去了何,只有一盞燈籠斜在石裡。

玉嬸擔心道“這天黑地的,宅子裡又不太平,別是出什麼事了吧?”

雲倚風還沒說話,對面就匆匆走過來一個人,是提著燈的金煥。

“金兄。”雲倚風住他,“這是要去哪裡?”

“雲門主。”金煥歎氣,“我心中煩悶,所以又去看了父親。”

金滿林被葬在花園假山下,棺木是用門板湊合釘,連香燭紙錢都沒有一份,金煥為獨子,苦悶愧疚也是人之常。雲倚風正在寬,就見季燕然也從另一頭走了過來,手裡拎著一壇酒,是剛從廚房裡取來的。

“嬸嬸你看。”雲倚風揣起手,用胳膊肘搗了搗,“你我白擔心一場,原來是去尋酒了,現在還覺得他這人可靠嗎?”

“是你說的,風雪之中糧食珍貴,酒自然也珍貴。”季燕然一笑,又道,“金兄也來一壇?”

金煥連連擺手“兇手雖已死,卻也不是什麼安穩世道,保不準還會有新的子,我們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緒頹廢,離開時背影都在打擺。季燕然把酒罎子遞給雲倚風,另一隻手拿過燈籠,扶著玉嬸也回了住

飄飄閣一共只有兩間客房,玉嬸占了一間,剩下的兩人分另一間。

雲倚風將酒罈隨手放在桌上,站在他臥房門口打量一番,誠心建議“王爺在地上多鋪幾床厚褥子,晚上睡起來就不冷了。”

季燕然自然不會搶這張床,不過此時見他一臉理直氣壯,心裡卻也好笑,於是提醒“這好像是……我的房間?”

“看王爺這般高大威猛,健,想必打仗時沙坑雪窩都鑽過,應當早就習慣了。”雲倚風拍拍他的結實口,淡定道,“而我就不一樣了,貴,從沒吃過半分苦,哪裡能睡在地上。”

他態度真誠,眼神又無辜,說起話來不像搶床惡霸,倒像是正在許給對方一個天大的好。一纖塵不染,人也纖塵不染,在燭火籠罩下越發如盈盈一捧細雪--不用再背誦“我有病,我中毒,多謝王爺靈芝”,王爺便已經主退讓,舉手道:“我替門主鋪床。”

“這怎麼好意思。”雲倚風虛偽客套,將被褥一腦塞過去,“多謝。”

……

蕭王殿下的床很,也很好聞,不似一般富貴公子用的厚重沉香,反而有一清冽悠遠,像西北長天的星空,在夜風吹拂下閃爍明滅,再于清晨時分,降下一場霧濛濛的微涼白霜。

雲倚風喜歡這香氣,放鬆地躺在錦被中,和他聊著聊著,不自覺就合起雙眼,沉沉睡了過去。

季燕然替他放下床帳,困意全無,盤坐在地上想了一整夜往後的部署。

翌日清晨,西暖閣。

地蜈蚣做好飯,敲了半天臥房門也沒人開,又不敢得罪那冷祖宗,便小心地將飯菜蓋好用爐火煨著,自己一路逃去飄飄閣氣。

“雲門主,季俠!”他俗慣了,又知這二人好說話,因此大咧咧就闖了進去,只是腳還沒落地,脖頸上就被人架了一把寒冷長劍。

地蜈蚣魂飛魄散“雲……雲門主?”

“你來做什麼?”雲倚風冷冷看著他。

地蜈蚣被他問得一頭霧水,不做什麼,我還不能來串門了?先前也沒說過啊。他小心翼翼地往後,好離那奪命飛鸞遠一些,哭喪著臉道“我就過來坐一坐,再討杯水喝,難不又出事了?”

雲倚風眉峰如刀,通紅眼底結著重重寒霜,許久之後,方才咬牙道:“玉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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