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使出“風熄”輕功，接近得悄無聲息，所以江淩飛毫無防備，反擊時並未想太多，直接掃出了一招寒涼掌法。江淩晨說那並非江家招式，自己先前從未見過，如一場暴雪席捲眼前，說者無心，雲倚風卻想起了當初在王城時，那離奇斃命於小巷中的守衛，以及臨死前寫下的“雪”字。

“我查看了九爺的傷口。”雲倚風道，“與那兩名守衛上的傷極相似，與盜取佛珠舍利竊賊的掌法也相似。”

再回想起這段時間，那鬼魂一般無不在、卻始終不知藏於何的眼線，哪怕再不想懷疑，也不得不懷疑。雲倚風連夜從臨近城鎮中調撥來百餘名風雨門弟子，命他們暗中盯著丹楓城中向，尤其是這林。而那些打包好的炸藥，也一早就被換了氣味相近的廢土，真正的灰男子已經被抓獲了，此時正收押在牢中。

季燕然道：“他說你並非江家人。”

“是，我是江家的養子。”江淩飛聲音沙啞，狠狠道，“我娘是謝含煙。”

雲倚風一愣：“不可能。”

江淩飛終於肯轉，一雙眼睛被染赤紅，右手握鬼首劍柄，冷冷看著兩人。

“謝小姐的確曾經懷孕，但在謝家出事後沒多久，就因過分悲傷而小產了，再加上後來還有蝴蝶癔，怎麼可能保得住孩子？”雲倚風輕聲解釋，“我連當年的穩婆都找到了。”

“跟我回蕭王府。”季燕然道，“我會替你查明整件事。”

“我的世，如何需要你來查明。”江淩飛道，“閃開。”

“你要去哪，西南？野馬部族？”季燕然道，“我不會放你走的。”

“江大哥。”雲倚風急道，“你想想看，既然當年孩子並未保住，那謝——”

話未說完，江淩飛便已攻了上來。季燕然將雲倚風推到一旁，半柄龍錚鳴出鞘。

“噹啷”一聲，火星飛濺，于林間掀起了一陣呼嘯狂風。

兩人先前已不知比試過多次，只是這回，輸贏不再是一枝花、一幅畫、一壺酒。

“拔劍！”江淩飛將他至樹下。

“跟我回去。”季燕然看著他，“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留你命。”

“先前還說我包庇親信，現在看來，蕭王殿下徇起私來，卻也不比我差。”江淩飛合劍回鞘，“去將那丫頭放了吧，與無關，一切都是我做的。”

言罷，轉想走，卻被季燕然一把握住肩膀。江淩飛回飛踢，迫使對方後退兩步，鬼首劍再度掃出疾風，直季燕然面門而來，雲倚風見狀飛上前，指間閃過幾縷寒，將他的劍鋒堪堪打偏。

江淩飛雖武功蓋世，卻也難敵對面二人合力，況且他亦無心久戰，眼看已漸落下風，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嘶鳴。

一道紅幻影自林間飛馳而出，似驕閃電，江淩飛心中一喜，單掌掃開雲倚風，自己縱上馬背。小紅騰空飛躍，只一瞬間，便帶著他沒在了重重深山林中。

……

而在煙月紗中，諸路英雄好漢已經快要開口罵娘了。江淩飛直到現在也沒出現，只有下人一壺又一壺地來添茶，喝多了茶就要解手，要解手就要穿越人山人海，房間裡又熱，如此折騰個三五回，簡直鬼火都要冒起。

“江掌門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

“對啊，還來不來了。”

“黎盟主，你倒是說句話啊。”

黎青海面青黑，也不知江淩飛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就在人群中幾個老頭快要熱昏之時，終於有人姍姍來遲，說是請黎盟主前往書房一敘。

黎青海道：“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

“盟主還是跟我走一趟吧。”弟子在他耳邊低聲道，“實不相瞞，是蕭王殿下有請。”

蕭王殿下，蕭王殿下。黎青海已經快被江淩飛的這面虎皮大旗聽出了癔癥，起去隔壁一看，卻只有雲倚風一人。

“雲門主？”黎青海遲疑，“你找我？”

“對，我找你。”雲倚風問道，“黎盟主最近還好嗎？”

黎青海歎氣：“雲門主有話不妨直說。”

“若不好，就將盟主之位出來吧。”果然很直。

“給江掌門嗎？”

“給我。”

“……”

黎青海覺得，或許是自己聾了。

雲倚風卻沒有多時間同他細細解釋。江淩飛，或者說是謝含煙的目的很明顯，這數百掌門若遭不測，江湖必將大，天下也要跟著——畢竟武林門派，向來就擔負著剿滅邪教、降魔衛道的職責，也在一定程度上分擔著府的力，二者相互依存，早已形了天然的默契，更別提許多門派皆設有商號，與當地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翻，後果不堪設想。

江湖不能，但黎青海為人的確不怎麼樣，而且季燕然還有另一層顧慮，怕萬一把他放回去，將來又被江淩飛給殺了，那是虛懸的盟主之位，又不知會引來多人眼饞。

所以絕對安全的人選，只有一個。

雲倚風問：“我不能做盟主嗎？”

黎青海艱難道：“……能。”

意料之中的，煙月紗各大掌門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自己聾了，或者是瘋了。

黎青海行禮，聲道：“恭喜雲盟主。”

底下眾人如夢初醒……也有沒醒的，但不管醒沒醒，總得跟著道一聲賀。寧微與雲倚風關係素來不錯，此番卻也震驚得說不出話，直到被對方喚了三四聲，方才猛然反應過來：“啊？”

“甯宮主，”雲倚風道，“風雨門事務繁雜，我也騰不出多時間來管武林盟的事，所以往後金陵一帶，讓我想想……自清輝城始，至雲鬟城終，這一片所有江湖事，皆由花落宮打理，如何？”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雖未言語，卻有幾個門派已羨慕得開始吞口水，早知如此，那先前就該同風雨門搞好關係，現在說不定也能混個盟主令。

失策啊！

寧微驚疑：“……是。”

“還有劉幫主，趙島主，柳兄，清溪道長，諸葛先生。”雲倚風“嘩啦”鋪開一卷地圖，“自今日起，中原武林分為六塊，由諸位各自負責，共同維護安穩，匡扶正義，可還有疑問？”

被點到名的，皆是江湖中德高重、實力雄厚的前輩。先前見黎青海將盟主之位得如此莫名兒戲，心中還頗有幾分不滿，有脾氣火的，已經快要出聲斥責——即使有蕭王殿下在，那也該是江淩飛江掌門上位，如何能得到雲倚風頭上？可沒曾想，這新盟主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將手中權力一分為六，給他自己倒什麼都沒留，心中火氣便也消了大半，齊聲領命：“謝盟主！”

“如此，往後便辛苦諸位了。”雲倚風微微歎氣，真誠道，“該道謝的人，應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