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片刻,還是沒有推門進屋,只匆匆翻上馬,一路回了城外軍營。
……
季燕然並未下令將戰事延後。
翌日清晨,待林間薄霧散盡後,進攻的號角也準時吹響了。
鳥雀蟲豸皆被驚飛,振羽翅時,掃落枯葉無數,在風中迴旋飄著,似一隻只斑斕的蝶。大樑軍隊秩序井然,排出一字長蛇陣,手持寒長刀鐵劍,將臘木林圍了個水泄不通,連半隻野也無法躥出。銳先鋒隊一分為三,由雲倚風與其餘兩名副將率領,各自推著□□車,早早就已埋伏在了地宮三口。
“雲門主。”黃慶養好了胳膊,此番也隨眾人一起行,小聲問他,“那地宮裡究竟藏著什麼玩意?”
“蛇蟲鼠蟻,瘴氣毒霧,機關暗,還有最險惡的人心與算計。”雲倚風答道,“或許要比上回你在懸崖飛救人時,還要兇險十倍,行時務必小心。”
黃慶連連答應,握了火匣屏住呼吸,等著上頭傳來進攻指令。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約莫辰時,三枚信號彈帶著銳響鑽長空,說明三支先鋒隊皆已就位。季燕然抬手下令,另一枚金煙花登時于長空綻開,如湍急飛瀑九天紛揚,雲倚風沉聲命令:“行!”
黃慶答應一句,“哢噠”一聲亮火匣,點燃了地上的引線。小小火花一路飛濺,在草叢中宛若快速遊的金靈蛇,火藥味已然彌漫開了。眾人掉頭撤離,各自尋了蔽躲好,雲倚風眉峰皺,死死盯著前方,只求此戰能一切順利。因火藥數量不,為免傷及自己人,引線特意留了很長,金的火早已消失在視線中,四野俱寂靜,靜到黃慶心裡都開始沒底了,悄聲問:“該不會是中途熄了吧?不如我去看看。”
雲倚風單手住他的肩膀,喝令:“蹲好!”
黃慶猝不及防,一屁坐在地上,疼得呲牙道:“那萬一——”
話未說完,一聲震耳聾的轟鳴便自前方傳來,音浪夾雜著滾滾熱浪,似無形巨手,打得周圍一片百年老樹連飛起,砂礫與黑土裹滿腐臭腥味,漫漫布了滿天,那遮天蔽日的架勢啊,比西北最猛烈的沙塵風暴還要來勢洶洶,視線裡霎時只剩下一片昏黃,混混沌沌中,一塊巨大的石板先被沖到天上,又“咚”一下,直直到了黃慶面前。
雲倚風道:“是地宮口的石板。”
黃慶心臟狂跳,驚魂未定地想,這可太嚇人了。
與此同時,另兩聲“轟隆”也先後傳來。
三地宮口皆被炸開,硝煙散盡後,一純黑的粘膩巖漿湧出地宮,向著四面八方奔騰沖刷,黃慶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鬼東西?毒水?”
雲倚風答:“毒蟲。”
黃慶聞言更驚了,再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黑的、不斷扭曲的腥臊“水流”,竟是由一隻只銅錢大小的甲蟲組的,數十萬隻、數百萬隻、數千萬隻……看那源源不絕的架勢,他甚至懷疑,或許整片地宮都已經被這噁心玩意塞滿了。
“含好防蟲藥丸!”雲倚風下令,“先上樹暫避!”
口中藥丸芬芳甜膩,隨攜帶的藥瓶打開後,所溢出的氣味亦濃烈無比,且不說對付黑甲蟲有沒有用,至蜷伏在樹幹上的爬蟲在聞到之後,一隻只逃得飛快,效果還是頗明顯的。眾人在茂樹葉間,都在張地盯著那道暗黑“洪水”,或者說劇毒吞噬者也不為過,蟲群所經之,不僅地上草葉會被啃食一空,就連壯的古木也接連倒地,甲蟲不斷攀上那些橫貫樹幹,遠觀起伏流淌,更似濃黑江水滔滔。
“雲門主。”有人心裡沒底,“咱們撤不撤?”萬一藏大樹也被蟲群咬斷,所佩藥囊又無驅蟲之效,只怕是當真會被啃白骨。
雲倚風道:“我去試試。”
黃慶被嚇了一跳:“這要怎麼試?”
雲倚風卻已飛掠下樹,腳尖刷刷踩過草葉,向著黑蟲湧來的方向迎去。
黃慶看著那翩然踏風的神仙影,下都快被驚飛了,即便武功再強,可這數以萬計的蟲子要怎麼打?是看著便頭皮發麻,恨不得沖進河裡洗上十七八回澡,更何況是雲門主那般雪白乾淨的人。
他張地握了手。
而在臘木林外,季燕然的手心也沁出了薄薄一層冷汗。林中方才傳來三聲巨響,說明火藥已被順利引燃,卻遲遲沒有等來下一枚進攻的信號彈,便說明況有異,自己暫時還不能率軍打,可究竟是哪一種“異”呢?是地宮口判斷失誤、是放置火藥時出了問題、還是從地宮裡沖出來了軍隊、猛與毒蟲……種種皆有可能,種種皆令他百般憂心,偏偏又只能駐守原地,不能沖進去救心上人,幾經掙扎與焦慮,心似被牽在細細一線上,連後背都了。
雲倚風落在一棵樹上,地上甲蟲像是能嗅聞到鮮氣息,紛紛摞疊著爬上壯枝幹,爭先恐後向他蠕來。雲倚風試著從袖中抖落一片藥,白細雪覆上殼,那些黑蟲果然便停止了前行,片刻後,更是“劈劈啪啪”地落在地上,似見鬼般逃了。
這驅蟲藥是有效的。雲倚風心裡一喜,原想就此撤離,卻又怕判斷不準確,影響到戰事。索咬牙往下一躍,雙手撐在地上,整個人都蹲在了無邊蟲海中。
黑甲蟲遇到此障礙,第一反應便是攀登越過,只是帶著倒刺的前爪剛勾住那雪白輕紗,還沒爬上兩步,便覺得迎面飄來一甜膩香,熏得渾無力,稀裡糊塗掉在地上,肚腹朝天,再也翻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