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各自為戰(下)
藥的確是好東西,只可惜沒多帶一些。雲倚風站起來,拂袖掃落上零星幾隻黑蟲,順手點燃了信號彈。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另兩地宮口,先鋒隊也發現了這黑蟲懼怕香囊,信號彈拖著長尾沒長空,號角與金鼓聲再度響起,臘木林外,季燕然一顆心落回腔,龍出鞘,指揮道:“殺!”
“殺!”大樑數萬將士齊聲怒吼,呼喊震天。
地宮,玉英已換好戰甲,回頭見鷓鴣還站在原地,便不解地問:“首領為何還不行?”
鷓鴣道:“此戰我們必不能贏。”
玉英卻不贊同他的說法:“那要看如何才算‘贏’了,若一路攻王城,坐上龍椅算贏,那我們贏的機會的確微乎其微。但若殺了季燕然、殺這支西南軍隊便能贏,我們也未必就會輸。”
鷓鴣看著:“地宮修建時,便留有暗道,通往懷花鎮。”
玉英聞言一愣,不可思議道:“首領想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鷓鴣並未否認,“我一向就不贊魚死網破。”
“當初是盧將軍救了我們!”玉英聲音拔高幾分。
鷓鴣有些煩躁:“當初你我占山為王,過得並不落魄,無需誰來拯救。”
玉英繼續質問:“那你這麼多年來,為何還要幫著姐姐?”
鷓鴣啞然不答,只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玉英想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什麼!”鷓鴣無端就惱怒起來,抬手將推到一邊,拔想離開,卻反被一把扯住手腕。玉英語調尖銳:“你只想借盧將軍的名號,借姐姐在朝中的關係,霸佔謝家多年來積攢的巨額財富,用來擴建地宮,用來招兵買馬籌建軍隊,好替自己爭奪皇位,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鷓鴣面赤紅,重重給了一個耳:“瘋婦!”
玉英滾落臺階,捂著半邊臉嚷:“你對得起盧將軍嗎!”
“我只求能對得起自己。”鷓鴣冷冷應一句,“當年謝家賣國謀得的金銀,我並未全部取盡,仍留了數萬黃金埋在舊地,也算對得起謝含煙了,若腦子清醒,就該拿了錢財,姓埋名去海外過富貴日子,再也別做什麼天下大、為夫報仇的春秋夢。”
玉英聽完這番貪生怕死的小人言語,輕蔑啐了一口:“呸,我竟嫁了你這麼個窩囊廢!”
“拿大帽子我!”鷓鴣越發惱,蹲下狠狠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一開始,心中便只有那威風凜凜的盧將軍,怕是早就恨不得自己爬到他床上去了吧?”
玉英此言語侮辱,氣得抬手摑他,外頭卻有人來稟,說是大樑軍隊已經攻進臘木林了。
“下令迎戰!”從地上爬起來。
鷓鴣提醒:“你手裡只有五千人。”
“拼盡最後一口氣,哪怕死了,也總算不負將軍昔年恩。”玉英挎上長刀,冷冷看他一眼,“你便儘管跑吧,往北是大樑,往南諸國也都與大樑好,我倒要看看你頂著這張臣賊子的面孔,能躲到哪裡去!”
鷓鴣眼睜睜看著離開,暗自咬牙罵一句,匆匆向著另一個方向逃去。
而在玉麗城中,蛛兒也不知從何聽說了今日開戰的消息,一直在尖著要去公子邊伺候,嚷了半個時辰不見歇。看守實在被吵得頭皮發麻,便拿了塊手巾,進屋想將這瘋婦的堵上,誰料對方卻早有準備,一頭撞上看守肚腹,令他踉蹌跌倒在地,又趁機將鎖鏈鑰匙一把扯到手中,待其餘人聽到靜趕來幫忙時,蛛兒已經像猿猴一般,躥上房頂消失了。
……
正如先前季燕然的推測,在雷三叛軍被攻破後,地宮中所剩人馬,一共不足五千。如此可憐的數量,若正面迎戰,只怕還不夠給大樑將士塞牙,所以玉英與謝含煙二人早早就做好安排,令大軍分散藏于林各,似毒蛇一般,靜靜等待著龐然於自己數倍的獵。
梁軍的包圍圈正在漸漸小。
飛霜蛟頗通靈,又跟隨季燕然征戰沙場多年,早已練出了一戒備與警惕。初次來這幽深林,它走得並不快,途經一片蓬草叢時,更是刻意放緩步伐,先用前蹄試著踩了踩。
“砰砰”兩下鈍音,聲音不對,也不對。
季燕然勒馬韁,示意眾人暫時後撤,一旁的護衛搬來幾塊巨石,卯足了勁向著草叢砸去。
薄薄一層草皮應聲塌陷,地上赫然出現了一巨大陷阱,裡頭掛滿毒刺荊棘。與此同時,數百鐵錨更似一場倒下雷雨,飛速自坑同時彈出,夾裹著雷霆萬鈞之力,錯向四面八方。眾人雖已有準備,早早就舉起了盾牌防,可寒鐵相撞的巨大聲響,也震得手臂與心窩一起發麻了。
“王爺小心!”有人又在後疾呼。
風被利刃層層破開,季燕然耳一,手中長劍已先一步出鞘,金龍長尾淩空一甩,將猙獰火流箭打落在地。躲在樹上的叛軍見勢不妙,扯住藤蔓想要學猿猴走,卻哪裡還能。一排大樑弓箭手拉滿弓弦,頃刻便殺了這批襲者。
副將檢查過後,稟道:“不到一百人。”
“對方手中早已無兵可用,不會正面與大樑手,只敢這樣暗中襲。”季燕然道,“接下來的路途,怕是會更加暗叢生,吩咐下去,令大軍多加留意吧。”
……
地宮,江淩飛正在仔細拭著鬼首劍。他的雙目是暗紅的,幾縷碎發垂下額頭,擋住了直勾勾的視線。謝含煙已下令解除了他的錮,手腕上被銀鏈勒出的傷口還未痊癒,一經活,又淋淋漓漓滴下了許多鮮,落滿白衫。
“爺。”管家恭恭敬敬道,“你該出發了。”
“被關在哪裡?”江淩飛站起來。
管家被問得一愣,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誰關在哪裡?”
“……”江淩飛頭腦混,像是有一把小錘正在細細砸過每一,痛得整個人都木了,方才喃喃憋出一句,“人質。”
他只記得自己要救人,卻忘了要救誰。便一把扯住管家的領口,狂躁問:“人質在哪裡?”
管家心中駭然,不懂為何蠱蟲已腦,江淩飛卻還是沒將舊事忘完全,便連聲哄他:“爺先去殺了季燕然吧,人質、人質在他手中,咳。”
“殺了季燕然。”江淩飛跟著念了一句,“救人質。”
管家被勒得不過氣,費力道:“對,殺了季燕然。”
江淩飛鬆開手,大步向外走去。
管家跌坐在地,驚魂未定幾口,剛想要撐著站起來,卻覺得脖頸兀地一涼。
世界突然飛速旋轉了起來。
又或者說,是自己的腦袋飛速旋轉了起來。
一顆頭顱孤零零起在空中,雙目圓瞪,噴濺出大片黑紅漿與腦髓,將四周牆壁染得一片紅白淋漓。江淩飛漠然看著那無頭殘,單手合劍回鞘,許久,裡含含糊糊說了一句,我不喜歡你說的話。
想不明原因,就是單純地,不喜歡。
……
鷓鴣此時已順著地道,獨自跑出了幾裡地。他當初之所以願意收留落難的謝含煙,一是因為玉英從中相勸,二來,則是為了財富與權勢,他貪慕大樑王都的繁華,不甘心一輩子住在瘴氣山林中,也打探到謝家傾塌後,朝廷並未在謝府搜出太多值錢珍寶,那失蹤的大筆銀子去了何?唯一的知人,怕是只有謝含煙。
而後來事的發展,果然如他所料,謝含煙說出了藏寶地,野馬部族的勢力也在一步步擴張著。勾結朝臣、安暗線、一步步瓦解李家的勢力,雙方看起來目的一致,但鷓鴣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做、或者說是唯一想做的,絕不是替盧廣原報仇,而是登基稱帝——反正那兩個瘋婦也不願要江山,自己便正好占了寶座,好好一萬里繁華。
只是想法雖,現實卻不盡如人意。大樑的天子並不昏庸,無論怎麼挑撥,都未曾對遠在西北的季燕然真正下手;而季燕然也一門心思忠君國,即便手握重兵,亦無半分謀逆篡位的想法。兩人生生將“兄友弟恭”四個字詮釋了個淋漓盡致,倒顯得旁人像跳樑小丑一般。
鷓鴣罵了一句髒話,也不知是在罵朝廷,還是在罵那兩個一心想要報仇的無知婦人。事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當皇帝是沒指了,不過幸好,自己早已在外藏了錢財與人馬,隨時都能乘船出海,去別國過逍遙日子。地道盡頭是塊機關石板,他先趴在上頭聽了許久,確定外頭並無兵戈相聲,方才力一推,整個人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