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驚蟄維持著原本的作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清秀的臉龐和清瘦的材一如既往，校服乾淨乖巧，看上去完全符合孱弱的高中學生的設定。

然而徐亮在接到他的笑臉的瞬間，腦門就開始汗如雨下，甚至還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又被後的椅子絆了下腳，碩的軀撲通一下跌倒在地，發出沈悶的響聲。

與之同時，林驚蟄那條不寬的黑皮帶上，小顆粒的牛皮表面已經被鮮浸滿，被扼住咽的青龍張也如同砧板上垂死的魚那樣，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了。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於震撼，殘酷得完全超出了現場所有人的想象。在酈雲市這樣的小城，九十年代的混混們尚未備這一行業應當備的專業素養。他們每日拉幫結派群結隊，自詡黑幫，其實每天做的，也不過就是小小，恐嚇良民，收個保護費這樣的工作。

而此時，一條生命卻在他們眼前正被直截了當地收割。青龍張那因為缺氧和掙扎變得猙獰的面孔，他暴突的眼球，蹬的雙，張開窒息的赫赫聲……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一切，而是站在他後那個著皮帶的，神泰然自若的，彷彿完全不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有多麼可怕的林驚蟄！

時常將「殺人不眨眼」這句牛掛在邊的酈雲市混混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瞭解到了這個詞語的涵義。

雙方的人馬都完全嚇傻，青龍張的那幫兄弟站在數米開外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卻無人敢上前阻攔。站得比較近的那幾個甚至還不自覺地朝後挪遠了些，生怕林驚蟄弄死青龍張後，下一個就到了自己。

青龍張完全絕，只能用雙手無地在脖頸的皮帶摳挖。脖頸上的皮被他的指甲剮得鮮淋灕，他卻已經覺不到疼痛，心底有一個他不願相信的聲音告訴，他這條短暫的小命，今天恐怕真的要代在這裡了。

首先回神的居然是高勝和周海棠。打從青龍張把矛頭對準了林驚蟄而徐亮這邊作勢退之後，他倆就默默站近，做好了幫林驚蟄和對方人馬殊死搏鬥的準備。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變得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短暫的頭腦空白後，周海棠先了，他極為迅速地飛撲上前，然後……按住了青龍張正在蹬的。

林驚蟄面無表的俯視著他：「……」

周海棠果然和上輩子一樣傻，自己想要做什麼，他完全不會有顧慮，只會無條件地協助和聽從。

「哎呀你別添了！起開！」還是高勝聰明些，他更多想到後果，上來就把賣力按的周海棠給掀開，然後神繃地握住林驚蟄的手腕，一邊輕掰，一邊湊近他耳邊謹慎又小聲地安，「驚蟄，驚蟄，咱們鬆手，別勒了，咱們回家啊，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林驚蟄沒真想殺人，酈雲市雖然治安混，卻也沒混到弄死人不用擔責的地步。他做個把戲而已，怎麼可能會真為了一個小混混，搭上自己第二條得來不易的生命？

手上青龍張掙扎的力道已經逐漸變得微弱，時機也差不多了，他就勢松了手，抬腳一踹，便將這個剛才還盛氣凌人的「老大」死狗一樣踹開到一邊。

青龍張絕逢生，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林驚蟄放過了自己，他在地上茫然地趴了幾秒，這才猛烈息起來，同時四肢劃，試圖爬到離林驚蟄更遠一些的地方。

他一邊爬，一邊抖地回頭觀林驚蟄的反應，林驚蟄卻只是面無表地凝視著他，手上把玩著那條皮帶，表和剛才差點勒死他時沒有任何不同。

眼神卻有如深淵。

青龍張心中的畏懼在這一秒達到了巔峰。

他那幫兄弟們這才有膽量上前，呼啦一下圍住了他，背的背扶的扶，一邊作還一邊有意識地朝後倒退著。林驚蟄手上雖沒了籌碼，但也並沒有哪個不開眼地敢來找麻煩。

眼看這群水一般聲勢浩大而來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打算離開，在他們退出排檔範圍之前，林驚蟄出聲了。

他說：「等等。」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連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現場的所有人一顆心卻驟然被吊上了雲端。

對方果然不敢再，就連伏在弟兄們背上輕微搐的青龍張都安靜下來。在他們驚懼的矚目下，林驚蟄推開了高勝阻攔的手，邁步靠近青龍張，仔細地打量起對方鮮滿頭的模樣。

然後微微一笑，他抬手，將那條一分鐘之前差點收割了對方生命的皮帶搭在了對方肩上：「張哥，今天勞您白跑一趟，我心裡過意不去，這條皮帶，就當做給您的見面禮了。」

背著青龍張那哥們一聽這話，腦袋轟然作響，膝蓋都了，只差噗通跪下。

那條沾了的皮帶此時在他們看來就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卻沒有一個人敢不接下，林驚蟄見青龍張聽話地將皮帶在了手裡，這才滿意地退開一步：「不送。」

這是一記震懾，來得恰到好，他話音落地五秒之後，面前已經再沒有多餘的人。

林驚蟄知道他們不會報警，一群平常胡作非為恐怕人人都有備案的混混，莫非還會去向警察哭訴自己被一個高中生欺負？

因此他毫無心理負擔地送走了他們，再轉，注意力便放在了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江潤上。

片刻之前，江潤還猶如一個勝利者，趾高氣昂地跟在青龍張後試圖對林驚蟄發號施令。

而片刻之後，面對林驚蟄意味深長的視線，他已經恨不能自己今天此時此刻從未出現在這裡。

「林……表弟……」他後背弓，生怕自己遭和青龍張相同的待遇，畏懼地扶著桌子朝後挪蹭。

林驚蟄下微抬，他後那群原本聽命徐亮的混混們就非常有眼力見兒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潤。」林驚蟄走近他，示意旁人將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後抬手用兩手指鉗住他的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寫滿了驚恐的臉。

他湊近江潤耳邊，微吐聲息，語氣非常溫，出口的話卻江潤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林驚蟄說：「回去告訴你爹媽，再有下次，就準備好你的棺材。」

他直起腰擺了擺手，那群混混異常聽話地松開了胳膊，江潤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尿都險些嚇出來，他沒料到林驚蟄居然能猜到自己這次的行為背後的主使。

這個從小在他印象中都只有「向」這一特點的表弟，此時此刻在他眼中的定位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江潤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翻爬起，跑出兩步又摔倒，卻一刻也不敢多停，彷彿後有厲鬼索命一般，就這樣踉踉蹌蹌地逃了。

一切塵埃落定，只剩下徐亮和他帶來的這一票人。

徐亮油鋥亮的腦門上掛滿了黃豆大的汗珠，接到林驚蟄看向自己的視線，他驚兩聲，艱難地扯開一個笑容：「林……林哥……」

林驚蟄為這個稱呼眉頭微皺，又很快松開，他俯視著徐亮，出一隻手：「徐哥怎麼坐到地上了？我扶你起來？」

「不敢不敢！」徐亮哪裡敢去牽那只還沾著青龍張鮮的手？他翻了個，著滿站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胡整理了一下服，朝旁邊索到一臺塑料凳，小心地遞到了林驚蟄跟前：「您坐，您坐。」

「坐就不必了，作業還沒做完呢。」林驚蟄拿起桌上一筒捲紙拆開，慢條斯理地繞出一截，一面盯著徐亮的眼睛，一面渾不在意地拭自己手上的鮮，笑得非常真摯，「弄得一塌糊塗的，徐哥您見笑。」

徐亮肝都了起來，猛吞了一口唾沫，劇烈搖著腦袋：「哪裡哪裡，不笑不笑。」

「怎麼不笑呢？」林驚蟄笑瞇瞇地著他，「剛才張哥那樣不好笑嗎？」

徐亮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呆滯了兩秒，雙手劇烈抖著，裂開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哈！哈！哈！是啊！真好笑！真好笑！」

林驚蟄點了點頭，將用過的紙丟回桌上，抬手拍了拍徐亮的肩膀，徐亮的猛然一，好像差點被這輕微的力道拍倒在地上。

「既然好笑，那就要不咱們就散了？」

徐亮不住地點頭：「散！散！散！」

林驚蟄這才好像滿意了，抬手去拿桌上還沒開的啤酒瓶：「沒想到今天能遇上徐哥這樣的人，以後在酈雲市還得托您關照，我敬您一杯再走。」

徐亮幾乎是跳起來去搶那瓶酒的，搶到手之後忙不迭打開了就往自己邊湊，一邊湊還一邊強笑著說：「這哪能呢！我喝！我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