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審訊室門關上,刺眼的大燈啪地亮起,猛然轉了個方向,黑暗中如同一束柱打在林驚蟄臉上。
面前倒是很客氣地放了杯熱水,林驚蟄笑笑:「謝謝,我不。」
對面那兩人見狀對視一眼,神奇妙,大約是看他年紀小,又態度和善地出聲詢問:「外頭還有可樂雪碧健力寶,我去給你拿一瓶?」
林驚蟄有點想笑,高勝上輩子就跟他說過,審訊室會先想轍給人灌一肚子水,萬一遇上了不肯配合的茬子,就拖著不給人尿,現在看來兜兜轉轉幾十年,系統里的手段就沒變過。
他仍舊搖頭,對方也沒了辦法,只能將一疊厚厚的紙拍到眼前,朝他道:「簽吧。」
林驚蟄被拘在椅子里,姿勢並不難,他拿起那疊紙看了兩行。
這是一份自陳罪狀的記錄,上面詳細描寫了林驚蟄如何口述自己知道已經去世的外公跟不法商販勾結非法購買並收藏文的事實,並深刻檢討了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公開檢舉的包庇行為,同時承諾自願將這批非法文由省文局理等等等等。
文筆真意切,堪稱一流,比他自己可好上不。
閱讀完畢,他放下紙,靠在拘著他的椅背里,開始閉目養神:「我不承認,我沒有說過這些東西。」
對方想必也是沒想到他會這樣不好對付,面面相覷片刻,其中一人只能出言恐嚇:「都進了這,你還裝什麼大頭蒜?你小心敬酒不吃吃罰酒!」
另一人佯裝慈善:「小孩,我勸你還是簽了吧,現在不簽,反正一會兒也還得簽,還白白多那些罪,何必呢?」
林驚蟄知道審訊過程必然會被全程記錄,他咬死不肯松口:「口供上的字我一個也沒有說過。而且這批合法文我已經通過合法手段捐獻給了燕市國家博館,你們讓我簽這玩意兒有什麼用?」
「嘿,燕市國家博館,你說你家裡老頭兒啊?」說話那人撇著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人誆你呢你都不知道!小孩,你等著吧,咱們劉局已經派人去逮他了,你還不撞南牆心不死,一會兒有你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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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雲市夜總會里,接到電話的市領導杜康被罵得滿頭汗刷一下就下來了。
難不是自己這邊出了什麼紕,讓考察團的人告狀去了?他反復琢磨這一天的行程,不至於啊,他安排給博館考察團的接待標準完全稱得上是酈雲市的最高標準了:一到酈雲就住市委招待所最高級的幹部樓,晚飯也是在酈雲最高檔的解放飯店擺的宴席,宴上山珍海味全都是提早安排人準備的最新鮮高級的材料,就連開的那幾瓶酒都是連他自己平常都不怎麼捨得喝的好年份的茅臺。
吃完飯就帶這群人來夜總會了,還找了群最漂亮的姑娘陪著喝酒,雖說吧這群人老嚷嚷著還有事要辦不能多耽擱,可也沒見他們誰緒不好發脾氣啊。
他趕忙接過書遞來的手帕拭汗水,一邊不自覺弓著背,惶恐不安地問:「是不是我們的接待工作哪裡出了問題?讓博館考察團的團員們覺到了不滿意?您請多指教,我們這邊一定加以改進。」
「你還好意思問!考察團來之前我們三令五申地強調了要確保安全確保安全確保安全。」電話那頭的領導卻明顯沒有被他認錯的態度打消怒火,聲音反倒更加大了,嚷嚷出了一聲嘶力竭的味道,「你們呢,奉違,權當做耳旁風是不是!!?」
杜康肝都被罵得了起來,苦著臉委屈道:「這怎麼會呢,您的指示我時刻都牢記在心,博館考察團的同志們剛一到酈雲,市裡的治安就執行了最高標準,包括我在,大家今天都是親自陪同考察團的同志們進展考察工作的,我們還調派了市醫院最好的醫生和護士隨行,就是為了避免突發疾病。鄭書記,天地可鑒啊,您這次可真的冤枉我了。」
鄭存知一口老都險些吐出來:「我冤枉你,好,杜康同志,我就跟你明說了。考察團的一位老專家,就在剛才,親自向我打來了求救電話,他在一家自願捐贈祖傳文的捐贈者家裡被你們市局的人團團圍住,而那位好心的捐贈者也已經被你們的人帶走,生死未卜,你敢說沒有這個事?!」
鄭存知拍著桌子大喝:「你敢說!!!!?」
杜康膝蓋一,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考察團還有一位離了隊伍單獨行的老專家?他怎麼從頭到尾一點消息也沒有聽到?
「鄭……鄭……鄭書記。」杜康被這個消息鎮得汗出如漿,話都說不利索了,只一心辯解,「我真的不知道有這回事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
「你不知道,這事兒發生在你們酈雲市,你現在告訴我你不知道?」鄭存知冷笑一聲,「杜康,你可知道出事的這位老專家是誰?」
杜康咽了口唾沫。
「你什麼都不知道!方老你總知道了吧!?!」
轟的一聲,無聲的驚雷在杜康心底炸響,炸得他五臟六腑都一塌糊塗模糊。如果說剛才他只覺得四肢虛弱無力的話,那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真的徹底站不住了。
他一手死死地撐著桌子,這才勉強不至於力倒下,聲音卻已經開始明顯抖:「方……方……」
「我和省裡的領導最遲三個小時之趕到酈雲。」鄭存知直接打斷他聲音,掛電話前最後說了一句:「你啊,自求多福吧。」
啪嗒。
電話那頭的忙音像一柄拉開了最大力量的弩箭,猝不及防地扎進了他的腦子里。
杜康手上一,電話落地了都不知道,徑自被這個可怕的消息炸得頭腦空白。
書還是第一次見他失態這樣,立即明白肯定是出了大問題,趕忙上前詢問:「老闆,這是怎麼了?」
杜康呆滯的目在落到他上的一瞬間恢復了靈。
大眼睜睜看著自家老闆的神從呆滯到惶恐再從惶恐到絕,層層遞進,比放煙花還要好看,最後凝固在了怒不可遏上,他甚至覺得老闆連頭髮都在燃燒。
下一秒,原本都快站不穩的杜康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將桌子拍得砰砰作響,震耳聾。
「給市局打電話!!!問他們現在在哪裡!」以往為顯城府從來不喜形於的杜康頭一次把「咬牙切齒」這種形象外得如此鮮明,他拍著桌子,只恨不能把那個給他闖下大禍的傢伙生吞活剝咽進肚裡,「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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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雲市富人別墅區,林驚蟄家的院門外已經被團團圍住,燈照亮夜空,打在那座看上去低調中略帶古樸的小樓上。
數十枚黑的槍口對準大門,擴音流淌出嚴肅的警告:「裡面的人聽著……」
五班的學生們哪裡見過這個陣勢,周海棠從門里窺了眼外面,臉刷一下白了,回頭看向高勝:「怎麼辦?」
高勝強作鎮定地安:「我們人那麼多,又是學生,他們肯定不敢開槍。我比較擔心驚蟄,驚蟄被他們帶走,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擔憂,一面又將目落在屋裡氣質和他們格格不的五個人上。
方老氣得不輕,打完電話後就吃了藥,現在正閉目靠著沙發養神,口中念念有詞。
周圍的聲音太嘈雜,蓋過了他本就不大的分貝,高勝想了想,去廚房接了一杯熱水出來作勢端給他,湊近後才聽到對方說的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靠近的高勝被四個保鏢攔了一下,老人睜開眼,那一瞬間的神讓自詡膽大的高勝都不自覺瑟了一下。
方老看到那杯水,表放了一些,揮手示意保鏢無需草木皆兵,一邊自己親手接過,喝了一口。
「小朋友,謝謝你。」
「爺爺。」高勝踟躕了一下,卻不是為自己現下的危機:「驚蟄他不會有危險吧?」
方老眼睛一瞪,恍若佛堂里的怒目金剛:「他們敢!!」
屋外。
鄧父不贊同地擋在劉局長面前:「裡面還有那麼多的學生沒有疏散,你這是要做什麼?!」
劉局長抬起胳膊懟開他:「那你說怎麼辦?讓那群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大搖大擺逃跑?鄧局長,到時候責任追究下來,誰承擔?你承擔?」
鄧父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那萬一他們開槍,傷到了學生,到時候怎麼辦?」
劉局長臉沈,他也確實擔心這一點。但這種擔心與辦下這個大案自己將會到的表彰稍一撞,就顯得尤為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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