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想念我嗎？我可是很想念你哦。」沙蓬笑瞇瞇的視線從史南星上轉開，落在祁凱上，眉頭意外地一挑，「沒想到祁先生也在，不過正好，大家可以一起敘敘舊了。」

*******

病房裡叮鈴哐啷作一團，祁老爺子瞪大自己紅的眼睛：「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祁……祁凱失蹤了，和史南星一起。」來彙報的年輕人強忍惶恐又重復了一遍，「房間和整個遊都搜查過了，沒有找到他們，據目擊者說當晚有一艘類似帆船的小船靠近過遊，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我們在史南星的房間里，找到了這個……」

對方戰戰兢兢地拿出一個長盒子來，打開。

祁老爺子一見之下，渾劇烈抖起來，張著赫赫出聲，卻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長盒黑的絨布里，赫然陳列著一株風乾的罌粟花！

*******

清晨，肖念完兩卷經，吃了一顆藏在供桌下的林驚蟄給的巧克力，然後將包裝的錫箔紙黃豆大小，埋進香灰里。

然後吃罷早飯，換了服，挑了條孫兒前些年親手做的佛珠，仔仔細細地盤在手腕上。

于姝鴛下來時看到筆直地站在院子里，一邊換鞋一邊問：「媽，你在乾嘛？」

「沒事兒，就氣。」肖道，「快去上班吧。」

目送兒子和兒媳的座駕離開，小道盡頭，一輛黑車隨後駛了進來。

開車的司機匆匆打開門下來，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抹了把眼睛道：「祁老病危，請您……請您……」

肖長嘆一聲，正了正擺：「走吧。」

住院部頂層已經一團，醫生護士齊齊湧向一病房，病房已然人滿為患，肖剛進去，便見到了好些眼的老人，祁老爺子幾乎請來了所有可以請到的老朋友。

監護儀發出警戒的嗡鳴，病床上的老人像一把乾枯的柴禾，他費力呼吸著，眼淚順著眼角落，目中充斥著絕的彩。

余和肖對上，老人渾一震，他按住了醫生飛快作的雙手，堅定而輕微地搖了搖頭。

「可是——」醫生仍堅持想要救治。

「沒用了，走吧。」祁老爺子卻只是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醫護人員們半晌後流水般撤走，被扶靠著床頭半坐的祁老爺子茫然地地淌了一會兒眼淚，突然轉頭，疲倦地著上前的肖：「順其自然……順其自然……你說的不錯啊……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是我害了他……」

肖眼神悲憫：「你啊……」

祁老爺子輕輕笑了起來，眼含祈求地看著：「你說，他還有可能……還有可能……」

肖不說話。

祁老爺子半晌後終於是把那句艱難的問話說出來了：「……還有可能，活著回來嗎？」

兩人長久對視，乾瘦的老人渾濁的雙眼，除了流淌而出的淚水，還有竭力燃燒的靈魂。

肖終究不忍，抬手拍了拍舊友的肩：「只要他潛心悔過，未嘗沒有一線生機。」

祁老爺子盯著的神確認了一會兒，半晌後斷斷續續的淚水如同開閘的龍頭那樣落下來：「謝謝。」

「扶我躺下吧，我要歇會兒。」他道。

周圍的幾個老人們都上前幫手，和肖一起將他的床降了下來。

祁老爺子平躺著，握住邊不知哪個老朋友的手，閉著眼睛疲憊地喃喃自語：「我這一輩子，求了你們不事兒，這可能是最後一件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因為得到肖的那聲保證，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

祁老爺子病逝的消息為了盛夏前的最後一記晚鐘。

但為他真切悲傷的只是數，沈眷鶯說起時，最多不過嗟嘆兩聲而已。

「我才知道，祁凱那小子太不像話了，以前走私還不算，居然跟史南星還合伙摻和那種生意。也是作孽，老爺子給史南星安排出境，把祁凱也塞在了那艘船上，誰也不知道他在，一點防備也沒有，直接他一起被那群混賬東西帶走了。」

「史家老太太得到消息的當天也進了醫院，他們家現在也是一團，史南星爹媽跟瘋了似的，把西南所有的人都調起來了，說要打擊邊境販毒……馬後炮有什麼用，早乾嘛去了。」

林驚蟄聽到這也皺起眉頭，黃賭毒這種東西，上輩子他哪怕最荒唐的時候都不敢去接，因此格外無法理解原本生活優渥的富家子弟們跳進火坑的舉。

他杯弓蛇影地張起來，抓著一旁沈默的沈甜甜告誡：「千萬不能跟他們學，聽見沒有？」

沈甜甜愣了一下，趕忙鑽進他懷裡，林驚蟄想想自己確實說的過了，生怕嚇到妹妹，又安地拍拍。

沈眷鶯看著他倆，神有些猶豫，事實上跟林驚蟄專門提起這件事，除了警戒之外，還有更深的用意。

問：「祁家辦喪事，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從不再瞞雙方的關係後，一直試圖找個機會能讓林驚蟄明正大地以家人的名義出現，好外人們清清楚楚地知道和沈家的態度，不再發生之前車禍那樣的事。

林驚蟄有一些遲疑，因為種種原因，即便是認進了沈家的上輩子，他也幾乎沒有跟沈眷鶯他們出席過什麼大型活。習慣了保持距離，猛然近多令他有些不習慣，哪怕知道沈眷鶯是好意，他仍有顧慮。

林潤生在一旁繃地沉默了許久，難得大膽開口：「一起去吧。」

沈甜甜也抓著他的胳膊搖晃：「哥，一起去吧！」

家人們的目充滿了誠摯和忐忑，林驚蟄深吸了口氣，半晌後終於妥協地點了點頭。

******

祁老爺子去世，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最後還是老朋友們找了自家年紀合適的孩子幫的忙。

白布靈幃，紙錢素花，熱鬧的嗩吶聲難掩淒涼。

林驚蟄隨同沈眷鶯上前祭拜的時候，恍若穿越時空看到了自家外公的葬禮。他沒見過祁老爺子，但那個旁人話里宛若洪水猛一般的老人燈滅後，仍舊只留下一剪和善微笑的黑白影像，甭管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林驚蟄此時心中都不太好。

他為老人上了炷香，著靈幡出了會兒神，旁邊的沈眷鶯在跟問起他來歷的朋友介紹：「這是我兒子！」

「驚蟄，林驚蟄，長得漂亮吧？」

「在燕大上學，讀金融的，隨他爸，聰明，績可好了。」

「現在自己在開公司，做房地產，唉，什麼大生意，也就一兩個億。」

說著讓林驚蟄人，林驚蟄便收回目，沈穩有禮地同對方問好。

甭管心裡怎麼想，沈眷鶯都明顯表示出自己的態度了，大張旗鼓把林驚蟄帶出來見人，外人們也只有配合誇獎的。

沈甜甜跟在哥哥後，像一隻小跟屁蟲，垂著頭不怎麼跟人說話，的緒有些複雜，畢竟沒想到這事兒會把祁凱也牽扯進去，祁老爺子瞞得太好了，幾乎是滴水不，和肖馳此前一直都以為游上只有史南星。

因果這玩意兒真是說不明白，難以捉，卻又時刻貫徹在命數里。

因此難得慨一番，燒完紙錢後到抑，悄悄躲到了靈堂外頭氣。

外頭也不知道是哪兒的叔伯阿姨把拉住詢問：「裡頭那個就是你那個外頭接回來的哥哥？」

沈甜甜朝屋裡看了一眼，林驚蟄正蹲著燒紙錢，背影肅穆，燒得比很多與祁老爺子相的大院孩子都認真。知道哥肯定又心裡不好了，一時有些慨對方純善的心：「是啊。」

「嘖嘖嘖。」拉住刨問底的人卻連連搖頭，「禮數一點挑不出錯，看來是個厲害人。」

沈甜甜聽這話不太對勁，微微皺起眉頭，顯出沈的模樣：「您什麼意思……」

「甜甜。」屋裡突然傳來了林驚蟄的聲音，打斷了即將燃起的怒火。林驚蟄燒完紙錢起看到沈甜甜被人圍住，以為妹妹被什麼人纏上了，快步上前，只這麼片刻功夫，臉上凝重的神外便籠罩上了無可挑剔的微笑，「你在幹什麼？」

沈甜甜看出他對外人的戒備，表立刻收斂了，輕聲為他介紹圍攏的一群人。

林驚蟄便沈穩地手與眾人握，同時將妹妹護在後，笑著道：「這兒場合特殊，也不適合聊天，各位叔叔阿姨有空，可以多來家裡坐坐。」

「一定一定。」長輩們在他看似和悅實則不容置喙的氣勢下不由心虛氣短，連連答應。

沈甜甜乖乖地跟在林驚蟄屁後頭走了。

原地的眾人看著這雙兄妹和睦離開的背影，回過神來，紛紛不樂觀地搖起頭來。

「壞了壞了，這年輕人一看就知道難對付，居然能在沈眷鶯眼皮子底下登堂室，看來沈家以後有得飛狗跳。」

「沈甜甜這傻子，還對他言聽計從呢，看著吧，哈哈，以後家產被搶得乾乾淨淨，有哭的。」

林驚蟄在角落擔心地打量妹妹：「剛才沒被欺負吧？」

沈甜甜垂著首乖巧地搖了搖頭，瞬間糊弄住自家哥哥，而後目鋒利地從眼角朝門口方向劃去。

這群攪屎，已經一個個清清楚楚記住了，有他們倒霉的一天！

有些想趁著這個機會跟哥哥再撒撒，靈堂的晚輩當中卻朝此步來了一道影，還沒等反應過來，肖馳便上了林驚蟄的後背。

林驚蟄回首，肖馳道：「我媽讓我過來你們，還有沈阿姨林叔叔，一會兒兩家人一起吃個午飯。」

林驚蟄的注意力立刻從妹妹上被拉開了，跟著肖馳便走。

沈甜甜長長地嘆了口氣，已然放棄和這個護食的「嫂子」通，生怕對方打開包直接把那一盒子墨鏡首飾砸自己臉上。

無奈也跟隨了上去。

肖馳在喧鬧聲中，回首看了寂寥的供桌一眼，為那張黑白照片里多年不曾如此微笑過的老人無聲念了一首地藏經。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