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到了一九七八年三月,穿越回來差不多一年半時間了了腦袋裡的英文、俄文單詞和「子曰詩云」塞得更多一些,沒其他起。因為不住公社了,也沒辦法再幫方文惕修無線電,財源斷絕,讓我很是鬱悶了一陣。不到十元錢的「個人總資產」,買了幾個「明錢剩下五元,水嚴重。嚇得我不得不銀,節約開支,不敢花一分錢。
上輩子穿越之前正上全球經濟危機,老闆雖未裁員,卻是狠卡我們這些工薪族的薪水,上有老下有小,經濟的窘迫可想而知,套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話說就是「恨不得一分錢要掰兩半花」,誰知穿越之後竟然更慘,掰兩半花總歸還是在花,現在我就不敢。
這事整的!
人家是一輩子窮困潦倒,我呢,兩輩子沒闊過,市儈一點不為過吧?
老爸越發悠閑起來,甚至被嚴玉拉著去河邊、水庫坐了幾回,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釣雪,反正魚是沒見過影子,冒倒染過一次。
不管有沒釣到魚,我是很支持老爸去釣魚的。理由前面已經講過,釣魚能化解浮躁之氣。老爸要想在仕途繼續混下去,這個轉變是必須要完的。他與嚴玉的格讀衝了些,很難做到互補。
三月,向縣即將召開人代會。大革命期間,許多事了套,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也到一定衝擊,但事關國家本政治制,還是堅持了下來。
歷年的人代會,都是向縣政壇的一大盛事。倘若沒有那個停職反省,嚴玉是定要當選為人大代表的。老爸排名落到最後,未必一定能選上,卻也大有希。
如今是鐵定沒戲了。
眼看老爸表面悠閑,實則焦急的形,我很想告訴他,最遲五六月份,那篇著名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便要刊發出來。那時候,嚴玉和老爸的政治窘境,不說立即得到徹底改變,起碼也不再是孤立無援。
周先生說過,從政的人,要識大明進退,關鍵時刻要一往無前。這話很有道理,但還不全面。還有一項本事,從政的人也是必須備的,那就是要能忍!
忍常人不能之忍,方能常人不能之業。
不過是停職反省,工資照拿。如果這點委屈都不能熬過去,我看老爸還不如回去搞修理。
想了這一層,我便氣定神閑,不再為老爸著急。
然而我不著急是一回事,另外卻有人著急。
這個人便是五伯,柳家山大隊黨支部書記柳晉文同志。
五伯與老爸雖是族房兄弟,但真論親疏,恐怕要上溯六代。平日里來往也並不切。不過自從老爸當上紅旗公社副主任,五伯的態度就迥然不同。倒不是說五伯是個勢利小人,相反,五伯非常正直。他看重老爸,是因為覺得老爸是整個柳家族房的希。假設老爸真能在政界出人頭地,柳家族房的振興便可預期。作為族房的領頭人,五伯一直將振興柳家當作頭等大事。
不想老爸的仕途卻極其坎坷,一停職便是大半年。五伯十分焦慮。然而他不過是個大隊支書,連個芝麻綠豆都算不上,到這樣的事只能幹著急。
人代會即將召開,五伯認為機會來了。
「晉才,我有個想法……」
五伯是晚間來的,剛接過老爸遞的一支「飛鴿」,凳子尚未坐熱,就迫不及待將自己的想法往外端。
「碧秀,給五哥倒茶。」
馬上就要秧,老媽也空回了一趟家。老爸見五伯急不可耐的樣子,還是不願缺了禮數,待到老媽倒了茶水上來,這才對五伯說道:「五哥,你有什麼事只管說,我洗耳恭聽。」
「碧秀也回來了,剛好,來一起坐坐,商量商量。」
老媽見五伯鄭重其事,便即在一旁坐下。我早已放下《傲慢與偏見》,搬了小板凳靠過來。
「晉才,是這樣的,這人代會馬上就要開了,我想選舉你為柳家山大隊的人大代表。」
老爸大吃一驚。
「五哥,這可使不得。選人大代表,上頭可是有規定的。」
「我知道……」
「咱們柳家山的人大代表,一向都是五哥你吧?」
「沒錯,自打當上支書,柳家山的人大代表就一直是我十六七年了吧。」
「那這次上頭改了意思?」
「沒有,上頭的意思,還是我。」
老爸就苦笑起來。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向縣人大代表的選舉,候選人歷來都是上頭先指定了的。縱算是大革命期間,這一點也從未變過。
「五哥,既然上頭還是這個意思,咱們私自改了這規矩,怕是不妥當吧?」
「我也知道不妥當呢。」
五伯是個直子,倒也並不拐彎抹角。
「但是他王本清不讓你出頭,我偏就不服這口氣。晉才,五哥知道,你沒犯什麼錯誤呢,無非就是不照他王本清那一套做。縣裡他王本清說了算,咱管不著。但柳家山的事,也不到他王本清手。我就要讓他知道,這人民群眾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不暗暗好,兩眼爍爍生輝。論膽,五伯真是沒說的。
老媽擔憂地道:「五哥,這樣做行嗎?上頭要追究起來,怕是……」
「怕是我這個支書都做不,是嗎?」
老媽也不避諱,點了點頭。
五伯哈哈一笑:「碧秀,我知道你是怕我擔責任呢。不過我也告訴你,不管換誰來做支書,咱柳家山的事,還得我柳晉文說了算。」
這話一點沒錯。柳家山大隊柳姓人口佔了一半,作為柳家的族長,無論五伯做不做支書,要搖他在柳家山一言九鼎的權威,恐怕至要等老爸做了公社主任之後才辦得到。而且那也是柳姓領頭人正常的新老更替,外人是萬難得上手的。何況就算老爸做了公社主任,也只是在外頭風,柳家山的事,還得五伯去料理。
老爸還在猶豫,五伯已經定下了調子。
「就是這麼說定了。晉才已經停職大半年,如果再不出個頭個臉,弄出點聲響,怕是要被人家忘記了。」
老爸全票當選為柳家山大隊人大代表,張木林驚得目瞪口呆。
自從老爸停職反省,他事事小心,跟縣革委的步伐,倒也得到些表揚,王本清和崔秀禾都表示滿意,日子過得還算平穩。
他好不容易熬上正職,提拔暫時是不想了,只要能平平穩穩將這個革委會主任做下去,幾年之後,論資排輩,也能再上一個臺階。一切順利的話,退休前混個副縣團級的待遇也不能說全然沒有希。至於實權副縣團級,他卻是從未想過。
自己是塊什麼樣的料,自己知道。
可是這個柳晉才,偏偏不肯讓自己省心。
人大代表!
人大代表是你能做的嗎?你一個犯了路線錯誤的基層幹部,老是折騰什麼呀?上級只讓你停職反省,沒有開除公職,更沒有開除黨籍,已經夠寬大的了,你柳晉才還想怎樣?要是轉回去兩三年,不給你扣上一頂「反革命」的大帽子才怪!
埋怨歸埋怨,張木林也知道,這個事得趕上報。不然的話,真要讓老爸出現在向大禮堂的人代會上,王本清第一個饒不了他。假如老爸存心找茬,在會上再弄出點什麼靜,讓王本清下不來臺,他這個剛做了不到一年的公社主任,怕也就到了頭了。
王本清得到報告,是否生氣不得而知,以他的子,只怕不會當面表出來。無論如何,在外人眼裡,嚴玉或許勉強夠資格做他的對手,柳晉才嘛,還差了點火。
崔秀禾卻是次日一早就驅車趕到了紅旗公社。
張木林也清楚縣裡一定會重視這件事,只是沒料到重視到了這般地步。崔秀禾本就是格火的造反派出,哪裡會給張木林好臉看?
張木林挨了一頓好訓,走出辦公室時臉卻不見得如何沮喪,相反倒還有幾分輕鬆,只是一迭聲招呼辦事員趕去柳家山召柳晉文前來公社。
嘿嘿,訓就訓吧,崔秀禾還真不難對付,桌子一拍,一陣話罵過,就將所有事都攬到了自己上。柳晉才已經夠難纏的了,柳晉文?紅旗公社二十一個大隊支書,張木林最怵的就是柳晉文。哼哼,崔主任要充大頭蒜,就讓他去見識見識柳晉文的手段。
結果如何,張木林卻是不用心了。既然你縣上的大領導都出了面,跟我小小的公社主任還有球干係?事真搞爛了,王本清也怪不到自己頭上來。
辦事員提醒張木林道:「主任,柳家山離這裡十來里地,這騎著單車去,一來一回,最要兩個小時,崔主任能耐得住子?」
張木林一拍腦袋。
這話說得是。要是王本清,或許還能耐得,崔秀禾卻是定然耐不住的。這兩個小時里,自己不知要挨多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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