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柳俊出現在高家四合院。

所謂高家四合院，指的是高老爺子的住所。高敬章並不住在這裡，他退休之後，選擇住在龍山公園的某座現代化程度很高的別墅當中。

他們這一輩的領導人，和高老爺子那一輩的領導人，已經逐漸顯現出不同。到了在下一代領導人中，變化就更加明顯了，這是時代發展使然。

高長宏因為是在外任，所以回家也是住在龍山公園的別墅。當然，這並不代表著高省長在京師沒有別的住。

不過今天，他早早就在老爺子的四合院里等候柳俊登門。

雖然按年齡算，柳俊是晚輩，但份非同小可，說了要親自登門給高老爺子拜年，老高家不能不隆重接待。高敬章不方便出面，便由高長宏代勞。

離柳俊約定的登門時間還差了十幾分鐘，高長宏陪著老爺子坐在溫暖的客廳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和老爺子聊天說話。

高老爺子已經百歲遐齡，但依舊耳聰目明，依靠一個助聽，可以進行正常的談話流。

「長宏，你對南海事件，是怎麼看的？」

高老爺子以一種很隨意的語氣問道，目也並沒有特別的變化，似乎真將此事當了一個平常的話題。

高長宏臉上溫和的笑容略略收斂了些，似乎對老爺子這個提問，不敢等閑視之。南海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年，引起的波瀾至今未曾完全平息。無論是國外還是國，關注著這件事的大有人在。但在此之前，老爺子卻從未和高長宏探討過此事，現在忽然提了出來，或許是與柳俊即將到來的拜訪有關。

事實上，儘管柳俊如今份極高，但在高老爺子面前，依舊是扎紮實實的小字輩。對於他的求見，高老爺子其實是可以借故推的。在高層政治往之中，這種形十分常見。尤其是在一些敏的時刻，類似高老爺子這樣超然外的資深元老，並不會隨意接見其他的政治人。哪怕就是新春佳節的拜年問好，都是極有講究的。

柳俊主登門拜訪高老爺子，這還是第二次。但與上一回柳俊給高老爺子祝壽不同。那一次，柳俊的目的比較「單純」，雖然也引起了大家的紛紛猜測，最終事實證明，柳俊只是要為一個冤案平反。所以最終其他高層大佬們也就比較釋然了。這一次登門拜訪，意義完全不同。

可以說，柳俊是代表著一個巨大的政治集團，前來拜訪另一個巨大政治集團的「神領袖」。高老爺子沒有拒絕這次拜訪，本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或許還不能就此判定老高家會與嚴柳繫結盟，最也不會站在與嚴柳系對立的位置之上。

對於風波詭異的高層政治來說，這是一個很令人矚目的信號。

可以說，今年將是接替人競爭白熱化的一年，也是有著決定意義的一年。這一年，薛遠山與蔣向傑之間競爭，會有一個權威的結論。假使薛遠山不能在今年下半年召開的五中全會上增補為軍委副主席，國政壇將立即掀起一滔天的巨*，各方勢力必定要引起一場極大的衝突。

各大政治集團之間的合縱連橫，變得格外的撲朔迷離。

而老高家發出這樣的信號，無疑會令很多人心中不安。

看起來，嚴柳系那邊的「盟友」或「潛在盟友」已經越來越多了，實力亦是越來越強悍。除了老高家，何武系等同於明白站隊，邱晴川所在集團，與嚴柳系的關係也在靠攏。

所有這一切，都讓人不能不高度重視。

這個崛起於平民階層的巨大政治集團以及這個集團新生代的領袖人柳俊，已經耀眼閃亮地矗立在所有大佬面前，再不能有半點疏忽之意。

高老爺子此時同意會見柳俊，不要說在外界，就算是在高系部，也引起了很多猜測。

而問題的關鍵，又在於「南海事件」。

「南海事件」的關鍵，則在於海軍陸戰隊一旅的參與。

一個未曾授權卻能夠調軍隊的封疆大吏，是否能夠被大多數政治集團和元老級人接，為了柳俊神之路上最大的「懸念」。

所以面對老爺子這個提問，高長宏不敢有毫的懈怠。甚至於，這已經不僅僅是祖孫之間的聊天，而是本派繫上代領袖對於下代領袖正式的「質詢」。高長宏對此事的意見，必定會影響到老爺子的態度，也就是會影響到整個大派系在今後數年甚至十數年之的基本鬥爭策略。

和嚴柳系力柳俊一樣，高家已經將全部的力量，都花在了高長宏上，可以說他們的基本政治策略，就是如何保證讓高長宏在最短的時間走上仕途的頂峰。如此，才能保證高系和老高家的長盛不衰。

對於高系來說，這是一個絕大的「任務」。

躋巨頭行列，是每一個政治集團孜孜以求的目標。要達這個目標，單純靠本集團的努力是不夠的，必須與其他集團達一致。

「爺爺，我的意見，是比較支持柳俊的做法。」

沉稍頃，高長宏緩緩答道，聲音還是不徐不疾，也沒有多波瀾。

高老爺子不置可否，繼續問道：「說說你的理由吧。」

「是」

高長宏直了子，沒有急於答話，端起面前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臉上又出了沉思的神。

老爺子也不催促，對於自己最鍾的這個長孫穩重的格，高老爺子知之甚稔。

「這件事可以分作兩個方面來看。第一個方面，就是對安朗國的態度。爺爺，我覺得我們的對外政策，部分領域是必須要做一些調整了。安朗國和我們的關係，歷史上就非常複雜。但是建國之後，我們對他們的支援是有目共睹的。很多時候，並沒有帶著一定的目的，純粹是出於一種樸素的陣營觀念。但是事實證明，這種樸素的陣營觀念，有點一廂願了。國與國之間的往，和黨與黨之間的往，是有區別的。安朗國和其他一些我們援助很多的國家，對我們的態度一直都在反覆之中。簡單來說，對於我們的友誼，人家並不領。哪怕是完全依靠我國在國際社會立足的東部那個鄰國，也經常在指責我們。大量的無償援助，卻換不來真正的友誼，這種現象不正常。」

高長宏很坦然地說道。

在老爺子面前，高長宏自然沒有必要刻意瞞或者修飾自己的觀點。

高老爺子眉略略一，淡然說道：「那是什麼原因呢？」

「不對等。這樣的事做得太多了，就變一種慣例。他們都心安理得了。我們只有義務，或者說我們只強調了自己的義務，卻沒有強調我們的權力。最近有一句話，做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說的其實就是這種況。施與之間，沒有很好的平衡。所以這些周邊的國家，就總是騎牆，兩邊倒，撈取足夠的好。可以說，他們毫也沒有誠意，只是將我們當做了冤大頭。有一句古語，做恩威並濟。這句話，用在理國際事務上，也是很有效的。就是國的兩手政策。一手拿大棒，一手拿胡蘿蔔。伊斯蘭教的真主降臨的時候，也是一手持劍，一手拿著橄欖枝的形象。我們只有胡蘿蔔和橄欖枝，沒有大棒和利劍。這是不對的。因此，我贊同柳俊的做法。」

「嗯。」

老爺子輕輕點了點頭。

「說說你的第二點。」

「是。第二點就是軍隊的參與。」

高長宏繼續坦然說道。

老爺子雪白的壽眉又輕輕揚了起來，臉上出了關注的神。

高長宏微微一笑，說道：「爺爺，我覺得，這個問題，其實沒有必要論對錯了。柳俊是不是擅自調軍隊，我看不是重點。」

「哦？那你認為什麼才是重點？」

高長宏笑了笑，說道：「重點就是，他為什麼能調軍隊？還有一個重點就是，他調軍隊了，其他人能夠怎麼樣？」

一直平靜異常的高老爺子臉上閃過一抹凌厲的神，隨即又垂下眼瞼，說道：「自古至今，軍權都是最要的。」

高長宏淡淡應了一聲「是」，就沒了下文。

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十分明確了，沒必要再饒舌。

老爺子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轉換了一個話題：「去年你去古都市開會，參觀了哪些地方？兵馬俑和長陵去看了嗎？」

所謂古都市，是秦關省的省會，六朝古都，因此命名。去年高長宏去那邊參加了一個會議。閑暇之餘，自也要參觀一下當地的名勝古跡。長陵是漢高祖劉邦的墓地。

高長宏搖了搖頭，答道：「沒有。我去看了酇侯蕭何墓。」

蕭何是西漢功臣第一，生前位居相國之職，是高祖以下第一人。

老爺子一聽，輕輕點了點頭，眼裡神略略有些複雜。不過看得出來，他還是比較贊同孫子對自己的定位。在最高層的政治博弈之中，定位準確是保證獲得功的最關鍵原因之一。

高長宏已經定好自己的目標了。

這個定位很務實，但也毫不「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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