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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 第32章 第 32 章

 道士進了府,選了后院一顆棗樹附近,正兒八經地做了場法事。

 不知是不是起了效,魏氏果然好多了,連著幾天都沒再哭喊。

 詹司柏原本不信這個,但眼看自己姨娘好了,也不得不信。

 某日特特去了那大棗樹附近瞧了瞧,他沒瞧出來個所以然,卻瞧見了前來耍玩的嫡妹淑悅。

 彼時他七歲,淑悅三歲,他見淑悅要玩秋千,指了那棗樹,讓仆從系了繩。

 他覺得不妥,見妹妹糯糯的可模樣,一時沒想太多,上前好言勸了一句,“妹妹不若去廊下耍玩,樹枝亦折,并不穩當。”

 但淑悅年聽不太懂,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而的丫鬟卻對他一臉戒備。

 他不愿惹人煩厭,只能走了。

 誰料沒過幾日,突然出了事。

 淑悅從那樹上墜落了下來,樹枝斷了,淑悅一頭摔在了石頭上,磕破了腦袋昏迷了過去。

 魏氏聽說,當天神滿滿地多吃了一碗飯,還跟詹司柏說,“等回頭,娘也給你生個妹妹,保準比那丫頭漂亮得多,更得你父親喜歡。”

 詹司柏不喜這般幸災樂禍的態度,飯吃一半就放下了,去了書房練大字。

 小人兒練大字不易,踩在小凳上,提著重重的筆,還要懸著手臂練一個“穩”。

 而他近來因著苦練功夫的原因,手臂越想穩越穩不了,一晚上也寫不了幾張像樣的字,還出了一的汗。

 娘來勸他歇了,“哥兒也太辛苦了些,明日再練也是一樣的。”

 他猶豫了一下。

 他想像國公爺說得那樣,好好練本事,到時候上戰場立了功,他姨娘就不必整日惦記著爭寵度日了。

 他用手背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天

 誰想這時,正院突然傳來了嚎啕的哭聲——

 昏迷的淑悅突然渾搐,人沒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噩夢,莫名夢到了淑悅,夢到淑悅一,一直哭一直哭。

 他驚醒過來,翌日姨娘聽說,怕他被嚇到惹了臟東西,就把他送去了魏連凱家中。

 他怎麼也想不到,等他回來的時候,姨娘... ...已經不在了。

 回來那日,他惶恐地站在朱夫人的正院門前,看著洗地的水從腳下流過。

 正院發出怒吼,他父親因為朱夫人發瘋弄死了姨娘,要將朱夫人掐死。

 但朱夫人比他更加瘋癲,高聲大喊著,“就是魏氏害死兒!趁著做法弄折了樹枝,淑悅這才從秋千上掉下來摔破了頭!是魏氏害人,還出言挑釁,我捅死也是活該!你有本事就為了魏氏殺了我!”

 二老爺不能,恨聲怒吼,一把將甩在地上出了門去。

 詹司柏站在院外,腳下踉蹌。

 怎麼會這樣?他姨娘真的能害人?!

 他跑去大棗樹下想要一看究竟,但那樹已經被朱夫人下令砍了,只剩下一個沒了生機的樹樁。

 他渾渾噩噩只覺天都塌了,然而事卻還沒有完——

 挨了二老爺打罵的朱夫人,在當天晚上一把火燒了正房,等火撲滅,人早已沒了生機。

 斷壁殘垣的宅院陡然冷清。

 二老爺在某天醉酒之后,昏迷不醒,醒來之后,一句話都不肯再說,大夫來看道是得了一種空心病,人廢了。

 明明前些天還如常生活的一家人,突然之間死了三個廢了一個。

 朱氏的娘家責問定國公府,彼時老國公爺還在西北打仗,本不在京城。

 朱氏的人越過國公府,派了人過來照看朱氏的嫡子詹司松,他們已經不再相信詹氏一族,要親自教養詹司松長大。

 事發展到此時,誰是誰非已經說不清楚了,族里商議暫時讓朱家人接管。

 朱家人接過了二房,明里自然整頓后宅,立起規矩,但作為魏氏的兒子,七歲的詹五爺又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朱家的人不許他吊唁姨娘,也不許他上學堂,又打散了魏氏院中的人,賣的賣趕的趕,連詹司柏的娘也在某日突然生病,被扔去了莊子上... ...

 最后整個院子里,只剩下詹司柏一個人。

 朱家的人每日凌晨,天不亮就把他起來,讓他跪在廊下反省。

 他們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說著,他姨娘魏氏的罪行,說魏氏惡毒,說魏連凱與串通,說他們都該死,但債必須由他來還。

 “魏氏該死,母債子還!”

 聲聲耳,日日反復。

 那一年,他幾乎被困在院中不得而出,渾渾噩噩,連頭頂的四角天空都是灰的。

 他之前立下的志愿都沒有了,每日蜷在角落里,一日比一日瘦。

 病倒了就自己扛著,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直到有一次,他躺在床上燒得稀里糊涂,目所及的一切疊重合在了一起,他看見姨娘了,姨娘穿著明艷的裳,把剛從銀樓取回來的新簪子,簪在發上。

 “小五,你看姨娘這樣好不好看?你爹爹一定喜歡的吧?”

 可他只想攔著姨娘,別跟朱夫人爭寵了,也別去找他那個寵妾滅妻的爹了,就他們母子兩個,踏踏實實過日子不好嗎?

 “姨娘... ...姨娘... ...”

 有人突然把他從床上抱了出去。

 他約約聽到朱氏的人爭辯,“國公爺要手二房的事嗎?我們家代替二老爺教養孩子,貴府也是點了頭的。”

 抱著他的人氣力很重,氣勢很沉。

 “我不會手你們的事,但是這個孩子我帶走了。”

 朱氏的人不許,“難道這個庶子不是二房的人?”

 那人哼了一聲。

 “昨日是,今日就不是了。我會將他過繼到我膝下,從此以后,他和二房無關。”

 朱氏的人訝然,那人抱著他走了,只留了一句話。

 “我不允許你們糟蹋我詹家的孩子。”

 詹司柏被過繼到了老國公爺膝下,但老國公爺也不許他再頹廢下去。

 “你姨娘已經沒了,你父親也好不了了。不管怎樣,都算他們咎由自取。但你如今到了我膝下,我不許你再困于那些往事,要重新進學,重新練功,把你這一年來落下的,全都補上來。聽懂沒有?!”

 老國公爺嚴厲,但詹司柏在這嚴厲下,反而漸漸看到了頭頂的青天。

 ... ...

 俞姝聽了前前后后,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有寒山月的香氣裊裊游進鼻尖。

 在家族遭遇滅頂之災之前,族中和睦,父母慈和,兄友妹恭。

 幾乎不能想象,七八歲大的詹五爺,曾經歷過那樣的灰暗日子。約莫比眼前這片怎麼都瞧不清的昏暗,還要令人恐懼吧... ...

 腦中紛了一時,怔怔“看”著那位五爺,卻只聽到他沉而緩的呼吸。

 不知說什麼以做表示。

 在今日之前,都沒想過、也不想對這個男人有過多的了解。

 可還是知道了。

 想了想,掏了袖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邊的榻上。

 除了這個,實在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可男人突然嗓音低緩地笑了。

 “阿姝,你夫君有淚不輕彈,帕子就不必了。”

 睜大眼睛,男人并沒有把帕子還給,反而收進來自己袖中。

 “你既給了,我便收了。也總算是阿姝送我的一點心意。”

 俞姝默默覺得自己方才真是想多了,好像也做多了... ...

 但那位五爺卻道,“這些事不說出來的時候,我心里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意難平,可此時此刻同你說完,竟覺得如同前塵往事,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也是。

 人要向前看,囿于往事半分作用都沒有。

 俞姝在這話里,下意識點了點頭。

 男人看著,是從未有過的溫

 “阿姝,從前真的是我不好,如今我知道了,你和旁人再不一樣。”

 他說著,將擁在了懷里。

 “你今日那句夫君,我心甚悅。”

 他吐氣在俞姝耳畔,壁壘森森的膛中,聽到強勁有力的男人的心跳。

 俞姝沒想到,他竟還記著說得那句虛張聲勢的話.。

 有些怪怪的覺。

 但下一息,突然被抱了起來。

 雙腳騰空而起,在天旋地轉之中,被他抱著像帷帳而去。

 連忙抓了他的領口,男人安,“別怕,抱了我的脖子便是。”

 俞姝不要抱他,仍舊揪著他的領口不放,把原本舒展的領口,揪了皺的一團。

 男人訝然,“夫君不會摔了你,放心阿姝... ...別揪了好嗎?”

 俞姝偏不,非揪著他的領子。

 男人好笑,一邊哄著,一邊極其輕地將放到了床上。

 俞姝這才松開他,可他卻不肯松開了,反手放下了床邊的帷帳。

 悉的帷帳,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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