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好好的,妻子突然提離婚,態度堅決。
三兒都從外地趕回來,連哄帶勸,都沒用。
陸懷安非常不解,甚至是惱怒。
聽著妻子翻著舊賬,來來回回無非就是曾經吃過的苦,過的罪。
他提高聲音讓住,兒們竟然反過來說他。
家里人都在,懵懂的外孫都瞪大眼睛聽著,陸懷安老臉一陣火辣,惱怒一揮手:“別嚷嚷了!離就離!”
話是說出去了,晚上卻輾轉反側難以眠。
真要離啊?
兒把人哄到客房在勸,聲音斷斷續續的。
陸懷安翻出來一瓶酒,因為高,他已經好幾年沒喝過了,一口氣喝了大半瓶。
戒了十來年的煙,突然就想一,記起來柜子里有條黃鶴樓,還是去年二婿送的。
趔趔趄趄地往外走,不小心跘到了門檻,重重摔倒在地。
死前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上次妻子絆到門檻,是不是也這麼疼?
.
一睜眼,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山邊邊上。
山風凜冽,腳下叢林茂盛,幽深不見日月。
陸懷安嚇了一跳,連忙后退。
“哈哈,懷安嚇著了。”有人爽朗大笑,拍了他一下:“那可完球了,這回娶了媳婦,你每年都得來這邊跑幾趟,有得你的。”
他爸著旱煙桿,吧嗒吧嗒:“這小子。”
“……”陸懷安定了定神,往四下看了一眼。
同行的是他兄弟和老爹叔公幾個,都是一頭一臉的汗,站在這涼歇口氣,旁邊擱著一袋米和兩個籮筐,里面塞著兩只和幾捆布。
陸懷安閉了閉眼,忽然明白眼下是什麼時候。
一九八零年,十月三日。
農歷八月二十五。
他結婚的好日子。
陸懷安想起大外孫曾經念叨過的什麼重生,掐了自己一把。
嘶,真疼,沒想到他還驗了把新流。
行吧,回來了也好,省得還得去離婚。
“離婚!我一定要離!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
言猶在耳,陸懷安抹汗的手停在半空。
要不……不結了?
反正最后還是要離。
可是看著眾人,尤其是他爸。
他爸死了好幾年,臨死前已經瘦得不人樣。
可現在他還好好的,喜氣洋洋,說著今天兒子結婚必須多喝幾杯。
陸懷安張了張,在心里嘆了口氣,算了,現在不適合說。
等晚些挑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跟他爸說說吧。
歇了口氣,趁著天還早,眾人又抬起東西繼續往下走。
到了沈家門口,陸懷安都差點走過了。
他已經忘了沈家這棟老木屋,他們結婚沒幾年,這木屋就倒了,后面一大家子搬到山腳建了棟平房。
看著老丈人一臉喜氣地迎出來,陸懷安有些不適應。
因為結婚沒幾年,老丈人就沒給過一個好臉,哪哪都不滿意的樣子。
他忍不住想:到底是為什麼,眼下好好的人,突然就變臉了呢?
沒等他想個明白,一群人簇擁著他進去。
熱鬧是熱鬧,就是太窮了,熏黑的屋子他都下不去腳。
忍著不適,他被推進左邊的房間。
只是一抬眼,陸懷安就愣住了。
周圍一切恍惚如水般褪去,唯有那一抹艷,點亮了整個房間。
那是新娘子眼角眉梢,蜿蜒的紅暈。
的長發盤在腦后,穿著一紅艷艷的新,垂著臉地坐在床沿。
手指揪著角不斷地絞,聽到靜,忍不住抬眼看他。
臉蛋白,眼睛亮,微微抿起的像是三月初開的桃花。
這是沈如蕓?
陸懷安不敢相信。
他仔細回想,年輕時候的沈如蕓,好像總是一頭發,穿著破舊的棉襖,抱著孩子一臉憔悴地坐在門檻上,死氣沉沉。
可眼下的新娘子,俏俏的,正當年。
他看呆了。
要不是眉眼依稀看得出妻子的影子,他簡直要懷疑這是換了個人。
眾人一陣哄笑,你推我搡,笑話陸懷安看直了眼。
沈如蕓臉紅紅的低下頭,再不肯抬起。
陸懷安回神收回視線,神自然地配合著請出接親眾人。
帶來的和米都留下了,幾匹布丈母娘塞在了沈如蕓的包袱里。
都窮,沒什麼嫁妝,帶回去的兩匹布,就算是箱了。
丈母娘也不知道掩飾,陸懷安看到了,沒作聲,就是他爸臉變了變。
趁著上廁所的時候,陸懷安找了他爸:“爸,反正你心里也有想法,我是想,這婚……要不干脆不結了?”
“你在說什麼混話!”他爸瞪大了眼睛,氣得七竅生煙:“不結?你媽可都說了,這回要是不,你就得打,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紀!這邊要不是吃不上飯,能把這小姑娘給你討回去做老婆?的你!”
什麼?
陸懷安也瞪大了眼睛,突然想起自己最常掛在邊的話。
“當初要不是我娶了你,你早就死了……我原本能娶個家里有錢有田的,結果就因為跟你結了婚……”
他恍然想起,他家人口多,也沒多錢,鄉下結婚早,他才十來歲就有人說,人家一聽他家幾個兄弟都不往下談,拖了幾年才有人介紹了沈家。
兩家隔的老遠,要不是沈家太窮,他原是娶不到沈如蕓的,是他臉上掛不住,所以飾太平拿這話堵別人的。
怎麼說著說著,他自己也忘了呢?
神思恍惚地出去,被人熱地塞了張餅:“吃吧吃吧,晚些得出發了。”
一張門板擱在桌子上泡了些茶,旁邊放著餅,一人吃一個,喝杯茶,就算是吃了早飯。
保人說著討巧的話,大舅子背著沈如蕓出去。
他們得趕,翻過兩座山回陸家村。
陸懷安整個腦子都在琢磨,這真是他老婆?他真的又要跟結婚?過幾十年又嚷嚷要離婚可怎麼辦?
等開始爬山,他就沒工夫想東想西了。
后來日子過得好,出都坐車,他連路都沒怎麼走過。
舒服多年了,突然爬山,他心都慌。
包袱不重,但肯定不能給沈如蕓拿,只能是他來背。
好不容易爬過一座山,沒來得及口氣,又得接著爬第二座更高的山。
站在半山腰歇氣的時候,講真的,他都發。
“懷安你這咋回事,哈哈,要不要老哥背你走啊!”一掌拍在他背后,差點沒把陸懷安拍趴下。
這可真是他的好兄弟,陸懷安一掌拍回去:“滾犢子!”
跟在他后的沈如蕓抖了一下,他下意識收回手,聲音都放輕了些:“咳,趕爬吧。”
“喲喲,新郞急了啊,來來來都,趕回村里房了啊!”
一群人嬉笑著,沈如蕓捂著臉躲在他背后。
陸懷安什麼場面沒見過,一肘子撞過去:“你小子,下回你結婚看我不鬧你。”
“哎喲我好怕的。”
笑著鬧著,爬山好像也沒那麼累了。
等到了陸家村,遠遠地就看到老屋人頭攢,熱鬧得很。
可是。
陸懷安定住,他不住這啊,他的房子不是在村口嗎?
抬眼去,他那三層高的小樓,如今還雜草叢生,是塊荒地。
心突然就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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