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話雖難聽,但不得不說很有道理。
一個皇帝若需要拿后宮來權衡各種勢力,確實顯得太弱。
而君弱臣強,并不是什麼好事。
至于元帝的弊端,與他本人格有關,其實也與大燕于和平年月太久有關。
一個王朝的建立,自然不了兵戈戰火。
眾觀歷史,每個王朝的前兩代君主,大多武力強大,格強勢,殺伐果斷,都是上馬能殺敵攻城略地,下馬能安邦治國。
這是慣例,因為若不強勢,武力不夠強大,是不可能開國建朝。而建朝初期,百廢待興,人心勢力混雜,若不夠強大,這個王朝很快就會覆滅,也不可能會延續下去。
等到了王朝中期,這時該掃除的后患已經掃除了,王朝的框架骨也已完善,這時候出生的龍子孫們,他們沒見過世,出生時已是人上之人。
就好比元帝,好比曾經的衛傅。
他們出生在皇宮,出生便是萬人之上,眾人擁戴,懂事后該考慮的是如何討父皇歡心,如何在一系列宮斗、政斗中保存自己,他們爭斗的地方不過是小小的一個京城,又或者只是一個皇宮。
而黎民百姓乃至天下,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個個的符號。
他們離這些東西太遠,頂多會想想哪個人能為我所用,又或是這勢力不能被其他人搶走。
其他的想不到,也看不到。
久而久之,他們隔絕于世俗,傲立于萬人之巔,他們覺得孤獨、寂冷的同時,也會變得冷自私,變得短視平庸。
他們以為自己站在絕巔之上,俯視天下,實則他們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個京城,那麼一小撮人。
他們以為通過這一小撮人就能控制天下,殊不知一小撮終究是一小撮,而天下很大,人也很多。
諸如這樣的心,是兩人之間從未有過的。
正確來說,從太上皇奪了位之后,二人便再未心過,而類似這種教誨也已經許久未發生過了。
猶記當年,衛傅還是個不太得寵的太子,太上皇還是宣王,是一個關心侄兒的皇叔。
曾經,在兩人的相中,太上皇對衛傅灌輸過不類似這樣的觀念,只是因為零碎,所以不明顯罷了。
這些觀念或許不明顯,卻影響衛傅至深。
就好像曾經,他即使生為太子,依舊天善良,對弱者乃至地位低下的人有憐憫心、有容人之量。
這樣的人乍一看去或許弱,或許稚。
可恰恰也是因為這些,他能與命運悲慘地位低下的人共,同時也是因為能共,所以他在跌低谷,能很快地融市井民間。
所以他在跌谷底之后,能依舊不放棄不氣餒。
自古以來,都不了一些因在政治斗爭中失敗,被圈被放逐的人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終的故事發生。
他們為何會郁郁?不過是承不了從云端跌谷底,不過是覺得天下負我,自境遇凄慘罷了。
可你慘,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慘的人。
老百姓們不慘嗎?
對于普通百姓們來說,那些位高權重之人跌落谷底的日子,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好到不能想象了。
不把自己看得太高,就不會不能忍人生之低。
這樣一個人,看似當時還稚,實則若培養起來,將是一位難得的明君,也是大燕的福氣。
……
“若我并未照著你安排去走,又或是當年我不曾想到科舉?”
這個問題衛傅其實早就想問了,太上皇看似當年給了他機會,其實也僅僅是給了機會而已,需要他自己去發現去試探去拼搏。
若是他當年并未發現,也并未試探,又該會如何?
還有當年在黑城。
黑城的開端無疑是極難的,既無人也無錢,不過寥寥二十余人的班底,面對的卻混的局勢,兇狠的馬匪,羅剎人的侵,多方勢力的針對,以及烏哈蘇的不懷好意和隔岸觀火。
一個不慎,可能衛傅已經死了千百回,
“機會給你了,能不能把握住是你的事。若是死了,那只能說你自己不中用罷了。”
這一刻,太上皇的言辭尤其冷。
可衛傅卻不吃驚,因為他早在多年前,就看明白太上皇的態度。
一個帝王一生之中會面臨無數難題,若倒在這種小難關上,只能說他并不適合去當一個帝王。
明白歸明白,但聽此言真從太上皇里說出來,衛傅心里多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這種不舒服的覺極為復雜,甚至還有一委屈。
就好像我覺得你不會如此對我,可你還是這麼做的,有種被辜負,但自己又不愿意承認……
誰知太上皇話音一轉,又道:“我當年都能走過來,沒道理你不能。”
明明這話不算安之言,但剛才那不舒服的氣兒卻突然沒了。
.
“太上皇和陛下還在書齋?”太上皇后了人過來詢問。
早在之前談過程中,福兒就發現太上皇后一直在看角落里的那座西洋鐘。
這是怕衛傅去見太上皇,兩人發生了爭執?
“回娘娘的話,陛下還沒從書齋出來。”
太上皇后沒說什麼,點點頭,就讓人下去,面上卻帶著憂慮之。
這時,西洋鐘突然報時了。
上方的一個小窗口,突然跳出一只金的小鳥,咕咕了幾聲,又了回去。
這番靜惹來一旁玩耍的圓圓的注意力,看了看西洋鐘,對瑤瑤道:“小姑姑,都五點了,圓圓要回家了。”
瑤瑤不懂什麼是五點,只知道圓圓要回家了,忙道:“不回,吃糕點。”
不想讓圓圓回,就拿糕點挽留圓圓。
福兒對太上皇后解釋道:“這丫頭每次一玩就容易忘形,妾就與說,五點要回宮用晚膳,不能再玩了,養了習慣。”
“這習慣好,小孩子不得,要早睡早起,”太上皇后又分神問宮,“讓備的膳備好了?”
宮答:“回娘娘的話,早就備好了,只等著傳膳。”
“你們用了晚膳再走。”太上皇后略有些心神不寧道,“這兩人在說什麼,說了這麼久?我還是去看看。”
說著,站了起來。
“母后,我陪您一同去吧。”
圓圓聽說要去找爹,說要一起去,這會兒瑤瑤正舍不得圓圓呢,自然也要一起。
剛出門,就見大郎兄弟三人。
方才福兒在屋里陪太上皇后說話,太上皇后怕他們無聊,就讓他們自己出去玩,這時也回來了。
于是,隊伍又擴充了三人,變一起去找衛傅和太上皇。
……
書齋就在瀛臺之上,獨立于南側,臨著水邊。
走到書齋門外,發現門外竟然沒守人,而里面一靜都無。
這時,太上皇后已經抑不住心的擔憂,腳步也急促起來。
鬧得福兒也不由地跟著張起來。
太上皇后忙走上去,推開門。
由于沒收住勁兒,靜有些大。
屋里正在下棋的兩個男人,轉頭看了過來。
“你們……”
.
“你們怎麼在下棋?”太上皇后道。
“許久未下棋了,就下了一會兒。”
要說衛傅下棋,當年還是太上皇教的,以前兩人沒在一起下棋,也就是后來衛傅大了,太上皇又忙碌,一起下棋的次數才漸漸了。
“怎麼?你怕我與他起沖突?”太上皇面好笑之。
太上皇后有些惱,偏開臉。
太上皇拉住的手,湊在耳旁小聲說:“我是他叔,我還能跟他起沖突不?就算看在你的面子,我也要讓著些他啊。不過這小子難哄的,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聞言,太上皇后心里松了口氣。
可看他一臉調侃模樣,又升起一意,借著袖子的遮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太上皇低聲疼呼:“你輕點,你小心讓傅兒他們看見……”
說著,他還往后做了個眼。
衛傅和福兒帶著幾個孩子,走在他們后不遠。
聞言,太上皇后忙收回手,又理了理袖子。
他低笑了一聲,瞪了他一眼,他忙做出一副正經的模樣。
……
后面的衛傅和福兒也在說話。
“母后怕你跟太上皇起了沖突。”福兒道。
這點衛傅看出來了。
“能起什麼沖突?”他面略顯有些復雜。
“沒起沖突就好。”福兒猶豫了一下,“母后也不容易。”
言下之意,能不讓為難,就不要讓為難。
這恰恰也是衛傅心中所想。當然也不僅僅是因為這點,只是這種復雜一時半會他也與說不清楚。
眺前方,看似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本正經地走著,實則平時自己就沒做這種事,一些端倪還是能看出來的。
母后應該是很開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