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元平三年(公元205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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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新年大典。
長公主以天子名義下旨,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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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未央宮,麒麟殿。
大司馬徐榮召集輔弼大臣議事。丞相李瑋正式提出了改制之策。
太傅楊彪、史大夫荀攸早在年前就已經接到了丞相李瑋的書信,知道朝廷的財賦危機非常嚴重,多次召集府、臺大吏商討改善之策,並且把商討的細節書告了李瑋。今天看到李瑋的改制之策后,兩位大臣非常吃驚,他們沒想到李瑋的作這樣大。
重修《鹽鐵律》,兩位大臣同意。當年李弘為了緩解北疆危機,想方設法迫朝廷重開了鹽鐵,當時的反對之聲極其強烈,而太尉崔烈大人更是因此而引咎請辭。重開鹽鐵的其實就是鼓勵營商,這嚴重打擊了大漢重農抑商的國策,對社稷的長治久安非常不利。
十幾年過去了,當大漢從廢墟中爬起來,艱難地走向中興時,重開鹽鐵的弊端馬上暴了,朝廷不得不改弦易轍,再次提出「重農抑商」之策,這是好事,不過兩位大臣對朝廷事實上控制鹽鐵的經營權提出了質疑。朝廷直接參予營商,等於「崇末抑本」,和「重本抑末」的國策背道而馳,不利於朝廷財賦的持續增長和國力的持續增強。這是有歷史教訓的,而且最近十幾年來的事實也證明,重農是必需的,鼓勵營商也是有必要的,兩者互為依存,朝廷不能因為財賦出現了重大危機,就全盤否定營商的好,一子把營商打死,從一個極端走到另外一個極端。
(重本抑末是戰國時,李悝、商鞅和韓非等法家代表提出來的重視農業,限制或輕視工商業的一種經濟策略,他們認為農業是百姓食和富國強兵的源泉,因而把農業稱為「本」,把工商業稱為「末」,認為重農必須抑商和末,以保證農夫的絕對數量和耕種土地的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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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彪和荀攸同意重修《鹽鐵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乘機打擊北疆系的權勢。過去北疆為了生存,從朝廷得到了重開鹽鐵和鑄造錢幣兩項特權。北疆勤王功后,首先出了鑄幣權。鹽鐵因為孝靈皇帝下詔全部放開了,這項特權也就不存在了。北疆重開鹽鐵后,為了籌措屯田和賑濟錢糧,幾乎把鹽鐵的開採和經營權全部賣了出去,後來為了還款和籌措軍資,又大量舉債,把冀州和幽州的鹽鐵開採和經營權也賣了出去。朝廷到了北疆后,繼承了這筆巨大債務,他們為了還債和征伐,接著又把中原、關一帶的鹽鐵開採和經營權也賣了出去,而拿到這些鹽鐵開採和經營權的人,幾乎都是北疆的門閥世家和商賈富豪。
其中掌控鹽鐵開採和經營權最多的就是關中的徐陵、麴忠,其次是河東的衛家,晉的王家、郭家和令狐家,幽州的田家、鮮於家,冀州的崔家。這些人都是北疆系的大門閥、大富豪和大商賈,都是「商士」一的顯赫門第,在朝中也都是炙手可熱的大人。
修改《鹽鐵律》,首先就要損害他們的利益,北疆系部的爭鬥將異常激烈,但不管北疆人怎麼自相殘殺,對朝中其它權勢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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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重修《田律》,兩位大臣持保留態度。
限田罰租,牽扯麵太大,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普通吏和士人,甚至軍功階層,利益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害。田地越多,利益損越大。
楊彪沉良久,建議道:「從今年上計的況來看,各地人口都在增長,但由於二十年戰,人口折損過半,短時間,土地的供應量還是可以滿足人口的需要,換句話說,土地兼并的況還沒有嚴重到影響百姓的生存,相反,限田罰租反而會引起朝野震,不利於州郡的穩定。」
「朝廷對土地兼并的懲一直非常嚴厲,目前的土地兼并主要是的,並沒有公開化、擴大化,還在朝廷的控制範圍,而且有些土地兼并是出於迅速恢復農耕的需要,和惡意兼并土地是有區別的,朝廷應該慎重甄別,不能簡單理,一刀切。」荀攸也勸道,「考慮到限田直接衝擊到軍功階層的利益,我建議還是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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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懇請長公主殿下召回各州刺史?就是為了這事,我也想知道土地兼并是不是嚴重到了必須修改《田律》的地步。」李瑋說道,「但實際的況是,問題非常嚴重。」
「因為二十年的戰,大漢人口是減了,朝廷在實施『計口授田』和『土斷』等政策的時候,完全可以保證富鄉、狹鄉的百姓都能分到足夠維持生計的田地,但問題是,同樣因為二十年的戰,有些人在北疆的庇護下,在朝廷的庇護下,已經積累了驚人的財富。這些財富如何才能傳承下去?如何才能保值增值?土地,只有購買土地才能讓他們的財富相對來說比較安全地保留下來。」
「朝廷有政策,嚴兼并土地,那他們怎麼辦?打糧價,抬高耕畜、鐵、食鹽等等農夫必需品的價格,農夫就算日夜辛勞,還是一無所有,最後只好把土地的租種權賣給他們,自己寧願做個僱農、佃農以便維持生存。」
「按照新田制,土地的所有權是朝廷的,農夫們只有租種權,我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土地兼并了,誰知朝廷上有政策,各地下有對策,有錢人僅僅以低廉的價格,甚至一個錢不出,就把農夫們手中的土地租種權拿去了。」
「這是一種變相的土地兼并,如果這種事不能遏制,任其發展下去,朝廷的田租會越來越,糧價會越來越低。本朝糧價最低的時候,就是孝宣皇帝朝,五錢一斛,但那時人口多,口賦算賦的收高,鹽鐵營收也高,而且社稷穩定,沒有戰,朝廷財賦很充裕,現在呢?現在田租是朝廷財賦收的大頭,在平叛大戰還在繼續,社稷百廢待興的況下,朝廷財賦的減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我們要想完中興大業,就要向他們低頭,就要向他們借錢,沒有錢還,就要放棄打擊土地兼并,就要默許他們兼并土地,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很簡單,朝廷越來越窮,賒借的錢越拉越多,被迫無奈之下,只好修改《田律》,出賣土地所有權,把土地賣給農夫,其次就是賣鬻爵,以便籌措錢財維持朝廷的運轉和各項國政的開支。」
「農夫手中的土地租種權已經給有錢人掠奪了,土地事實上已經控制在有錢人手裏,我們出賣土地所有權,等於把土地賣給了有錢人。這些有錢人幾乎沒有花錢就拿到了大量土地的租種權,然後又名正言順地把這些土地變了他們的私產。農夫們呢?無論土地的價格多麼低廉,他們都已早早失去了土地的購買資格,他們依舊一無所有。」
「我們說重農,重農,說農是國之本,但事實如何?事實上,農夫們一年辛苦到頭,什麼都沒有,連賴以生存的土地都沒有,這難道就是大漢中興的目的?」李瑋越說越激,用力擂了幾下案幾,「我們的良心呢?我們的良心在哪?大漢能走到今天,是誰給我們耕種糧食?是誰給我們製造軍械?是誰給朝廷繳納財稅?我們就這樣對待為大漢中興而流流汗的百姓嗎?我們的良心難道都讓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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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寂靜無聲,幾位大臣都沒有做聲,沉默不語。
「丞相大人,這都是你的推測之言。雖然各地門閥富豪用各種手段大肆掠奪農夫們手中的土地租種權,但按照《田律》,這些土地還是朝廷所有嘛,並不是門閥富豪們的私有財產,嚴格地說,這並不算土地兼并。」
李瑋從堆在邊的文卷中出了幾卷竹簡,然後重重放到案幾上,「這是各州刺史的奏稟,諸位大人可以看看。事實上,這不是我的推測,這些被擄掠了租種權的土地正在變各地門閥富豪的私產,土地兼并的大正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悄無聲息地席捲而來,負債纍纍的朝廷因為沒有財賦,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態一步步地惡化,茫然無措。」
「怎麼會這樣?」大司馬徐榮詫異地問道,「中原大戰結束后,青兗兩地發了圈地炒地的風,朝廷不是懲治了一次嗎?難道還有人膽敢公然和朝廷對抗?」
「不是有人和朝廷對抗,而是朝廷引發了這場土地兼并的風。」李瑋嘆了一口氣。
「朝廷雖然負債纍纍,但平叛的仗要打,而且戰場越來越遠,越來越多。另外長安要重建,要修繕。西疆打下來后,河西的長城和各地邊塞關隘要重修,西疆各郡要賑濟,這些都要糧食,要資,要徭役。在糧價被朝廷死死控制的況下,鹽、鐵、耕畜等價格飛漲,甚至僱人代役的價格也漲了很多。農夫的地只有那麼多,產出也只有那麼多,收也只有那麼多,其它東西漲價了,收支嚴重不平衡,他們就沒有辦法生存了,這時就形了出賣土地租種權和向子錢商(高利貸商人)賒貸的熱,伴隨這高產生的還有一熱,那就是棄田從商或者做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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