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們在田地里辛辛苦苦,但賺不到錢,甚至危及生存,無奈之下,他們一部分人做了佃農、僱農,一部分人到作坊里做工,還有一部分人拿著出賣了土地租種權或者賒貸的錢到商市裏做小買賣。這些年打仗、城池重建,資消耗量和販運量非常大,各地作坊、商市都很多。作坊需要人手,工價很高,而商市有利可圖,棄田從商者比比皆是。」
「土地沒人耕種,或者耕種的人手嚴重不足,糧食就會減產。糧食減產,首當其衝遭到打擊的就是各地府衙。朝廷為了籌措糧食,這幾年都給各地府衙下達了定量,完不規定數量的,輕則免職,重則坐牢。各地吏急之下,只好拿出手裏的特權,把所有出賣了土地租種權而又荒廢不耕的土地做為可墾不可墾地(可以耕種但收益很低的地)賤賣給門閥富豪,讓他們僱人耕種,以保證自己能完朝廷下達的糧食定量。那些門閥富豪不費吹灰之力,用很低的價格就拿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土地。」
「這種況前幾年就已經開始了,但朝廷為了讓所有的土地都能產出糧食,為了照顧各地府衙的實際難,也就默許了,但到了今年,這種況就泛濫了。有些地方的門閥富豪和府大吏互相勾結,想方設法奪取農夫手中的土地;還有一些地方吏竟然以府的名義購買農夫手中的土地,以便增加職分田,給自己和掾屬們謀取私利。」
李瑋看看徐榮、楊彪等人,連連搖頭,「這就是現狀。你們說要不要限田罰租?要不要課商重稅?要不要立即增加谷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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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彪苦嘆,「仲淵啊,我知道你這個丞相難做,但你不要為了確保農夫們的利益,而打擊王公貴族、門閥富豪啊,尤其這個限田罰租還牽扯到軍功階層的利益。」楊彪了一眼神冷峻的張燕,接著說道,「孝哀皇帝年間,丞相孔會同大臣師丹、何武提出了一個限田限奴之策,其中規定諸侯國王、列侯、公主、關侯、吏(吏)、民(一般富豪與商賈)佔有田地不得超過三十頃。這個奏議遭到了朝中上下的激烈反對,後來不得不擱置了。」
「從我們這個角度看,孔的這個限田三十頃還是相當寬鬆的,但你如果再看看呂后二年(公元前186年)頒佈的以軍功爵高低及其他份為依據的田宅的《二年律令》,你就知道這個限田數額太低了。呂后二年頒佈的《二年律令》其實就是名田制,賞賜出去的土地有無還,長期佔有,世代相傳,其中規定侯爵級,包括徹侯和關侯。徹侯除封邑外,另一百零五座宅基地。卿爵級,包括大庶長至左庶長九級,最高級的大庶長可田九十頃,宅基地九十座,最低的左庶長還可田七十頃,宅基地七十座。由此可見他這個限田數額要損害多人的利益,遭到的阻力會有多大?打擊面太大了。」
「今天你這個限田罰租也是一樣。你擬定的限田數額是二十頃,而中原大戰結束后,朝廷賞賜給秩俸兩千石大吏的田地就是十五頃。關中大戰、大戰、西疆大戰、豫州大戰,朝廷每次賞賜給有功將士的都是田宅,不出意外的話,現在軍中普通將校至都有田地三十頃以上。你說你這個限田數額如何能夠得到朝中大臣們的同意?」
朝廷沒有錢財,只能把土地賞賜給軍功者,正好人口驟減,荒蕪土地又多,所以從中原大戰結束后,朝廷也仿照本朝初年的《二年律令》制定了賞賜之法,也就是始於商鞅變法的「名田制」,名田制是軍功爵制的基礎,普通軍功階層有了田地也就迅速變了富豪,而功勛顯赫者慢慢也就了高門大族。
楊彪做為門閥世家,當然不會同意限田罰租之策,但他不好直接反對,馬上把矛盾轉嫁到了軍功階層上。
張燕一直不說話。李瑋的改制之策他和徐榮早就看過了,實施的難度很大,要想功,必須「以進為退,步步為營」,否則肯定失敗。這是純粹的利益之爭,就象買賣雙方在商市上討價還價一樣,買家和賣家要討價還價,直到雙方都做出了可以忍的讓步,到了都能接的價格,易就能功。
李瑋為此心設計了三個改制方案,今天拿出來的,是要價最高,條件最苛刻的方案。
「太尉大人呢?你的意見呢?」楊彪看到張燕不說話,乾脆挑明了,直接問,「各部將軍、校尉們為了大漢中興,浴戰,甚至戰死疆場,為了什麼?朝廷這麼做,會讓他們寒心的。車騎將軍骨未寒,朝廷就要欺凌他的寡妻孤兒,這也未免太不近人了吧?」
「為了什麼?為了活著,為了不再吃人。」張燕冷笑道,「麴義大人馬革裹,難道就是為了錢財?為了讓百姓失去田地,流離失所,寒迫?相信麴大人如果還活著,他一定會支持丞相大人的改制之策,支持朝廷限田罰租的決策。」
楊彪笑容一僵,非常尷尬。
「這只是丞相大人的一個奏議,還要朝議商討,還要徵求各方意見,不要急,慢慢來,慢慢來……」徐榮急忙打圓場,「對改制之策的其它議案,太傅大人還有什麼意見?」
楊彪冷哼一聲,不願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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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大人,對於粟拜爵之策,你可有什麼看法?」徐榮微微一笑,轉頭去問荀攸。
「粟拜爵,最初始於大秦。秦始皇四年(公元前243年),天下大疫,始皇下令,凡捐助朝廷千石粟者,則拜爵一級。本朝則是孝文皇帝朝的史大夫晁錯為了解決土地兼并問題而最先提出來的。今天丞相大人重新起用此策抑止土地兼并,的確是個上佳的辦法。」
「不過……」荀攸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從抑商這個角度出發,我反對讓商賈輸粟。」
「商賈逐利,對農夫的欺詐最為厲害。農夫的收大部分自於谷粟,為了繳納賦錢,他們要出賣谷粟,賣給誰?商賈。商賈用什麼價收?他要獲取錢財,就要儘可能價。農夫們遇到災禍急需錢財時,商賈們更是卑鄙無恥,往往乘人之危以最低廉的價格掠奪農夫們的財產。如果農夫們沒有東西賣,就要向他們借子錢(高利貸),這常常是農夫們最後陷賣兒賣、家破人亡之境的最直接原因。」
「所以,我覺得當年晁錯大人說得對,要讓那些沒有市籍的富人輸粟,然後朝廷賞給爵位,有罪可以免罪。這些沒有市籍的富人一般都以仕和耕種來獲得財富,但這些人地位低,財富也不是很龐大,在當地影響力很小,家中雖有存糧但因為價格太低,無利可圖,所以一般也不願意賣。如果朝廷下旨,能用爵位和免罪權利來收買粟米,他們家裏的谷粟就有出路了。富人有了爵位,地位提高了,勢力大了,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兼并和侵佔商賈的利益。」
「和商賈比起來,這些人能諒和理解農夫的艱苦,也知道農夫的存在才是財富積累的源泉,所以他們對農夫的剝削要好一點,不會把農夫得走上絕路。農夫把谷粟賣給富人,遇到災禍的時候向這些富人出賣財產和賒借錢財,一方面可以減商賈對自己的盤剝,另一方面也可以讓自己的生存環境得到改善,而商人失去了剝削農夫的機會,財富的積累和實力自然也就慢慢有所下降。」
徐榮和張燕等人連連點頭。
「荀大人這個建議好,這個建議好。」李瑋也連聲贊道。
各地富人很多,其中一部分人因為份特殊還多種免賦免役的特權,包括六百石(中級)以上、第九級爵五大夫以上等有爵士人,輸粟后,地位提高,有助於他們財富勢力的增加,有助於他們和商賈爭利,也有助於農夫保住自己的土地,同時也有助於社稷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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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賒貸律》呢?」李瑋問道,「子錢商賈唯利是圖,本不管貧苦百姓的死活。為了穩定社稷,安百姓,有必要讓各地府介賒貸一事,最大程度地保障貧苦農夫的生存。」
「當年王莽實行新政,搞了一個《五均賒貸律》,目的是抑制子錢商賈和放貸富豪對百姓的剝削,效果的確有,尤其是對那些遇到病患、災禍,或者無錢舉行祭祀喪葬等事的貧苦百姓很有幫助,畢竟以這些事向府賒貸不需要付利息,但過期不還本錢,就會被罰作罪徒,懲罰很嚴厲。」
「百姓是因為窮才賒貸,幾個月甚至一年時間很難償還這筆債務,無奈之下,他們就以家命來還債。另外,府貪贓枉法,吏治腐敗,也讓朝廷下撥的賒貸款很大部分進了私人的腰包,甚至為府打擊賒貸者、掠奪賒貸者財富的武。總之,府用作賒貸的錢收不回來,不敷出,難以為繼,《賒貸律》很快了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