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桀之才,天下罕見……」李雯臉顯仰慕之,「張機大師後來唱的《登樓賦》也是王桀所作,幾年前就曾傳抄天下。據說他在寓居荊州期間,有志不遂,於是登上麥城城樓,借景抒發鄉關之思,繼而憂思王道未一、天下未治,意建功立業,一展抱負。此賦風格蒼涼悲慨,境界遒勁闊大,深摯沉鬱,語言鍊曉暢,乃今世之佳作。在長安的時候,很多大儒名士都認為王桀之才,甚至可以和當年的孔融大師相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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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李弘心裏驀然一痛,臉上的笑容不僵住了。
長公主正準備走進去,聽到李雯的最後一句話,心裏一窒,形頓時停住了。
「孔融大師死後,江淮和荊襄兩地的士人曾重金求購孔融大師的辭賦之作,徐州的曹丕甚至出金百斤。」李雯並沒有覺察到李弘表的變化,繼續說道,「大師的《臨終詩》傳遍天下,最為有名。」
「言多令事敗,苦不。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三人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李雯悲聲長嘆,「爹……孔融大師遭誣陷,無辜被害,雖然他襟懷坦、無疚無悔、從容就死,但他『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的悲憤天下皆知。」
「大師死後,長安太學曾有爭論,儒生們到底應該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是茍全命於世,不求聞達於諸候?還是*******,不因福禍趨避之?或許邦無道,卷而懷之,才是明智之舉,像孔融大師這樣,生死族滅,最後以一捧黃土掩埋自己凄惶的壯心,難道不是很可悲嗎?」
李雯語不驚人死不休,嚇壞了小雨和風雪。李秀更是目瞪口呆,心驚膽戰地著李弘,生怕他然大怒。
「你長大了,長大了……」李弘摟李雯,欣地笑道,「我一直以為你癡迷於琴棋書畫,兩耳不聞窗外之事,誰知你竟有這樣的見識,好啊……」
「爹爹明白兒的意思?」李雯低頭問道。
「我懂,我懂你的意思。」李弘苦一笑,緩緩唱,「言多令事敗,苦不……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文舉兄(孔融)言辭犀利,鋒芒畢,死得不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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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輕輕地搖曳,火盆里燃燒的木炭偶爾發出清脆的「噼啪」聲,敲碎了深夜的靜謐。
李弘斜靠在榻上,閉著眼睛,默默地想著心事。長公主坐在他邊,抱著李弘的手臂,右手輕輕地梳理著他的長發,神態幽雅而嫻靜。
「正月初七。」長公主忽然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時間不合適?」
李弘睜開眼睛,摟住了長公主的細腰,歉疚地笑了笑,「不是時間不合適,而是筱嵐這個提議有問題。你我都知道,陛下在新年之前不可能奪取南,陛下沒有奪取南,沒有一戰立威,我們就不能親,否則會嚴重損害陛下的威信。這件事筱嵐很清楚,但他為了讓仲淵(李瑋)在新年之前離開長安,為了讓長安覺到我們對仲淵的有力支持,不惜損害陛下的權威,這說明什麼?」
「筱嵐不會做出損害陛下權威的事。」長公主皺眉說道,「這一點,我絕對信任。」
「我也相信,所以這隻能說明一件事,說明仲淵(李瑋)、子龍(趙雲)、子泰(田疇)和彥才(傅干)已經聯手了,說明朝、外朝和行臺要聯手剷除他們共同的對手。」
長公主不再說話,俯把臉到李弘的額頭上,幽怨地嘆了一口氣。
剛才李雯的話對的刺激同樣很大。孔融是改制的犧牲品,是中興大業的祭品,他理解這一切,權勢之爭利益之爭有贏就有輸,輸了就要付出生命,沒什麼好抱怨,所以他從容赴死。中興需要改制,改制需要付出代價,當這個代價淋淋地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時候,很多人往往接不了,一輩子生活在良心的譴責里。
「大哥,一生一世,我都守在你邊。」長公主櫻紅的吻在李弘的長發上,天籟之音就象麗的雲霧迷醉了李弘的心靈,「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李弘心弦震,淚水差點湧出了眼眶。
罷了……老大臣們都已辭世,羽行兄(鮮於輔)和雲天兄(麴義)已經歸天,子烈兄(徐榮)遠走西疆,飛燕兄(張燕)北上晉,長公主也了自己的妻子,我也該離開朝堂了。我們這一代人儘力了,在大漢傾覆之際,浴戰,力挽狂瀾,終於奠定了中興的基石。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現在應該由小天子、仲淵、子龍、子泰和彥才這一代人去重振社稷江山了,他們會用自己的和淚重新鍛鑄大漢的浩然天鼎。
「正月初七,我去懸甕山迎親,我娶你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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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上,南。
漢軍三路攻擊魯,互相支援策應,進展順利。
十二月初,良率軍攻克穰城和新野兩城,功切斷了襄和宛城之間的水陸聯繫。
十二月初,鍾繇率軍攻克西鄂城,近宛城,其前鋒軍和穰城的於毒順利會師。
十二月上,王當率軍攻克博城,沿著淯水河東岸南下,近宛城。三天後,彭烈率軍攻克棘城,近育城,其前鋒軍和新野的良順利會師。
十二月初七,玉石、張綉率四萬大軍趕到宛城城下。
至此,漢軍十五萬大軍完了對南叛軍的包圍,把南六萬大軍包圍在宛城、涅和育三座城池裏。南軍隊在蒯良的指揮下,在這塊不足百里長的錐形地帶頑強抵抗。
前將軍玉石奉旨節制諸將,指揮各路大軍圍攻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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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魯,天子行臺。
史大夫荀攸和太僕卿崔琰詳細解釋了制修改的必要和迫,著重提到了當前新政中諸多政策和南征平天下策略相互矛盾和衝突的地方,認真闡述了皇權和相權嚴重失衡后給社稷可能造的危害,最後歸結為一句話,制修改與否,直接關係到南征勝敗,關係到中興大業。
小天子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他端坐在案幾後面,全神貫注地練習書法。荀攸和崔琰說了一個多時辰,他就一不茍地寫了一個多時辰。
他離開長安快三年了,在邊疆艱苦的行軍和慘烈的征伐中,他的心智遠比同齡的孩子,他的經略學習和實際相連,與那些坐在舒適的書房和明亮的學堂里抱書苦讀、高談闊論的儒生們相比,他學到的知識更加全面更加深也更加富有效。從荀攸和崔琰的眼裏可以看出他們對小天子的失和鄙屑,同時因為小天子這種無禮的舉止讓他們還到幾不快。小天子看上去置若罔聞,但兩人的表他都看在眼裏,兩人的話他也記在心裏,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等已經奏稟完畢。」崔琰拱手說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天子咧一笑,放下筆,指了指案幾上墨跡未乾的字,說了八個字,「言,心聲也;書,心畫也。」
荀攸和崔琰四目相對,臉上的神頓時凝重起來,眼裏的輕鄙之意霎時一掃而空。
這八個字是本朝著名鴻儒揚雄說的,後來了書法學的重要論斷,耀書史。現在天子說這句話,肯定不會是因為自己寫了一個多時辰的字而心生慨,他是意有所指。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向了案幾上的白紙黑字。
天子寫得是隸書,字平整端莊,渾厚凝重,給人一種雄健有力的覺,由此可見天子樸實,意志堅定。
隸書是本朝的規範用字,歷代擅長隸書的有蕭何、曹喜、蔡邕、王次仲、師宜等人,但書法名家們從隸書中又創出草書,如史游、杜度、崔瑗、張芝、張昶(chang)等草書「聖賢」。孝桓皇帝朝的穎川人劉德升創製行書。當世名家鍾繇是楷書大家。自史游創章草以來,草書大行,大儒趙壹因此在《非草書》說,草書不古,是秦末以來臨事從宜的簡易之作,既非聖人之業,也非常宜,是伎藝之細者耳,然流終不可擋,草書兩百多年來盛況空前。當今天子不從俗流,習隸書,樸實厚重,當然是有承繼聖人之業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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