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元風回來的第二天，老太爺吩咐廚房今晚做一座好菜，晚上大家都到大廳吃飯，表面上說是“喜宴”，畢竟府里最近喜事連連，大家聚在一起吃個飯實屬正常，但實際上有點眼力見的都知道，這是老太爺專門為大爺辦的“接風宴”。

古代一向重男輕，尤其是大戶人家，等級制度也是十分森嚴。秦氏雖然取代顧氏了陸府的主人，陸玉恒和陸子胥也由庶出變嫡出，但陸元風大爺的份永遠擺在那里，沒人能夠挪半分，哪怕他人離開了陸府，在老太爺和陸老爺的心目當中，他依然是陸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老人家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明眼人都知道，這次大爺回府是老太爺的意思，極有可能會威脅到二爺的地位，就連陸夫人也是提心吊膽，生怕陸元風隨時搶走他們母子好不容易建立下來的勢力。

雖說秦氏并不喜歡陸玉恒，但他在陸府中的地位與有著切的利害關系，萬一他下臺，就算陸老爺和老太爺念在自己管理陸府多年的份兒上，也不會罔顧三綱五常——嫡長子回來了，就不存在“廢長立”之說，自古王朝如此，一個有頭有臉的大家族亦是如此。

唯一值得安的是，陸玉恒房里的楊氏懷孕了，這個孩子不管男，只要存在，就是他們增加勝算的砝碼。如果陸元風真的有心想要奪回屬于他的東西，那就不要怪先下手為強。

陸玉恒倒沒有想得那麼深，不是他不擔心自己的境，而是他明白自己大哥是個什麼人。他想，就算老太爺拿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要他繼承陸府，陸元風也不會妥協，比起“陸府大爺”這個份，江湖浪子和秋風堂副手似乎更適合他。而且，假如陸元風真的拗不過老太爺而了陸府的新主人，丫頭就不能和他長相廝守了吧。

什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這種好的本不存在于大家族之中。

丫頭押對了寶。

“什麼？我也去？”

剛得知老太爺今晚大廳設宴這個消息的時候，陸元風就和丫頭說了，還要今晚一同出席。

丫頭有些擔心：“我是丫鬟的份，跟在大爺邊是不是不好？”

“你想什麼呢？”陸元風了的鼻子。

自從兩人把話說開了之后，陸元風就沒和親昵。本來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膩歪的男人，甚至還有些野，不會察言觀。不過丫頭實在太可了，明明總是板著一張臉說些風涼話，卻意外地讓他心不已，一心只想著破壞偽裝的表面，令出各種有趣的表。

丫頭抓住他作怪的右手：“老太爺還當你是他的孫子，那說明，在他心里，你依然是陸府大爺，而不是大街上的無名小卒。我呢，不管怎麼說都只是一個丫鬟，雖然不是奴籍，但我們的份確實不平等。”

“你擔心了？”陸元風抵著的額頭，雙眼如同兩潭深不可測的湖水，仿佛只要認真與他對視，就會被吸深邃的漩渦當中。

“自然，但是丫頭說過了吧？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輕易退，既然已經決定要和大爺在一起，就已預想到了以后要走的道路。”

“能不能換個稱呼？”

“嗯？”

陸元風微微皺眉，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你總是我大爺。”

“不然你什麼？”丫頭仍是有點遲鈍：“因為已經習慣了啊，忽然改口……”

“你明白就好。”

“額……”丫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尷尬地低下頭來，兩眼直直盯著腳下的青石板，額角流下幾滴汗水。

大雨過后，天氣變得更加炎熱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暑，到時氣溫只會上升得更高，整個蘇州城怕是要變烤爐。

陸元風也不為難，只是摟住了的肩膀，將腦袋埋的肩窩，好像不怕熱似的，還貪地蹭了蹭圓潤的肩頭，像只汲取主人溫的大狗。

“我不是非得要你改口，但是，你得答應我，丫頭，以后在我面前不需要提什麼尊卑長之分，你我二人是平等的。”

丫頭鼻尖沁出一層薄汗，似乎連睫也染上了熱的霧氣，用下抵著陸元風的腦袋，輕輕哼了聲，算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好了一會兒，直到陸元風覺丫頭背上都出汗了，怕熱到了，上長痱子，于是依依不舍地松開了雙手。

“那你今晚和我一起去大廳吃飯。”

丫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怎麼向大家介紹我呢？”

陸元風執起的小手，笑道：“就說你是我陸元風準備娶進家門的妻子。”

“不如這樣好了，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他滿臉問號。

丫頭點了點頭：“我就是你現在的朋友啊，我和你在往，雖然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兩人卻是人關系，不出意外的話，遲早也會和你親。”

“誰教你這麼說的？”

“這是我家鄉的風俗。”

陸元風不疑有他：“那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你的男朋友？”

“對！”丫頭出一個靦腆的笑容：“沒想到大爺都會舉一反三了。”

“你竟然學春香笑我，真是調皮。”

“大爺，我這是在夸你呢。”

“好好好。”陸元風甘之如飴，就算被嘲笑也沒什麼，只要丫頭開心就好。

陸玉恒這邊可不是這麼個景，之前被關進牢房，出來之后不僅要重新打理生意，還要忙著哄楊氏，府里府外都忙得不可開。

今日聽聞老太爺要在大廳設宴，自己無論多忙都要回去一趟了。他心思較重，自然知道老太爺這一出是什麼意思，早前得知陸元風要搬回陸府的時候，他心里就已有了計較。只是沒想到老太爺竟做得如此明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他，當真是偏心得很。

現在他還沒有嫡出的子嗣，一旦自己娶個正妻生下孩子，估計他在陸府的位子也就坐實了，到時哪怕老太爺和他爹兩人合力，也找不到替換他的理由。

恐怕老太爺就是想趁這個當口兒，試試自己和他大哥的口風。若是他大哥稍微松，他就岌芨可危了。

真是荒謬，都到了這種地步，他還需要為自己的前程所擔憂，那他之前所付出的努力都算什麼？

這世上沒人真心疼過他，他娘一心只想利用他爬上正室之位，他爹更是從來沒有給過他正眼，人都說“隔輩親”，老太爺卻只偏嫡出的陸元風。陸歸燕常說他們同病相憐，其實只要那丫頭肯放下心中的芥，就不難發現六姨娘的用心，倆雖說沒有任何緣關系，六姨娘還是待如己出。

非得要對比的話，他陸玉恒真的還不及一個撿回來的養。邊的鶯鶯燕燕，無非也就是貪圖他的相貌和家財，哪怕待他真心，不過也是看上了他的一副皮囊。

可憐？同？他不需要這樣的評價，唯有變得真正強大起來，才能對抗一切。他早已下定決心，人和陸府，他只選后者。

只是，這世上除了丫頭，恐怕不會有第二個人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陸玉恒稍稍嘆了口氣，然后煩躁地了眉心。

“來人。”

“二爺，什麼事兒？”阿福從門外進來。

“去備一輛馬車，我中午要回府上。”

“是，二爺。”

阿福轉走了，孫先生放下筆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邊意味深長地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二爺，你又到了什麼煩心事兒？我看你心不在焉的，算盤也撥錯了幾次。”

“說了你也解決不了。”

老人家抿了一口清茶，輕描淡寫道：“我也不打算替你解決。”

“……”

“只是你這樣，難免會影響到我。以前丫頭在的時候也有許多煩心事兒，但從來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那丫頭冷靜得很，不管出了什麼大事，哪怕要一個子去和商人洽談生意，也能拿自如。”

陸玉恒苦笑了兩聲：“我不及。”

“那是自然。”

“……”

“別人的事我從不多做評價，只是二爺啊，你自己捫心自問，是不是由一開始，你就做錯了呢？”

陸玉恒頓了一下，隨即從角扯出一抹僵的笑容：“錯不在我，不由己。”

“再過個一兩年你就明白了。”孫先生也不打算多說，他重新拿起筆記賬，似乎就算陸玉恒再同他說話，他也不會再接下去。

二爺知道他的脾，于是起整理好了桌上的東西，挪開凳子走了出去，離開帳房之前，他和孫先生打了一聲招呼，也不管老人家有沒有應答。

“馬車備好了嗎？”

“好了。”阿福從大廳走過來。

陸玉恒給他茶莊的鑰匙，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就踏出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