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午飯吃了一個小時，吃到最后完全是在聊天，就瞎聊，柳葦在陸北旌的微笑之下，大腦缺氧，拼命找話題，但又沒多話題，只好把自己的事拿出來說，半是柳思思半是自己。

　柳葦的出其實也普通的。

　出生在一個省級市旁邊的郊區村里，著距離城市很近，所以可以上市級學校，但又出生在農村，可以村里給村民的種種優待，別的不說，從出生起每年都能從村里拿兩萬塊的人頭錢，當然，錢不歸，歸家里，可這個好是城里人不到的。

　省級市的好是開發多，郊區村的好是離城市近，所以在小學時，村里就拆遷了，全村挪地方給高速讓路。

　然后在弟出生時，村里再次拆遷——怎麼樣！就問你怎麼樣！

　但這還沒完。

　第三次拆遷，又拆到他們村的地盤了。

　他們村前后挪了三次地方，都重新蓋房，最后都給城市建設讓路了。

　沒人抱怨，這有什麼好抱怨的呢？過上十年就有國家給發錢，一回比一回高，國家太好了！

　但別人的熱鬧與無關。就像二十歲了才知道原來村里每年都發人頭錢，這個錢也是有份的，但二十年來從來沒見過，問就是家里沒錢。

　家里其實是有錢的。第一次拆遷時，家里有地，第二次拆遷時，家里有五層小樓，第三次拆遷是城中村改建，家里是小產權的小高樓。

　但有多都跟無關，那都是兒子的。

　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也是個姐姐，下面是弟弟。

　弟弟出生是罰了錢的。

　村里有規定，家里頭一個孩子是兒的話可以再生一個，所以生時沒罰錢，但生完了又是個兒，媽就又生了第三個，這回跑到香港去選別，終于是個兒子了。

　不生兒子不行，不然家里這麼多錢就都歸了別人了。

　家里雖然有錢，但因為是天上掉下來的，父母就了天生的守財奴，并不支持家里的孩子讀書，倒不如說他們覺得人一生有多錢全是天注定的，不必努力，該窮就要窮，該有錢就會有錢。

　以他們的人生經歷來說，這樣的想法并沒有錯。

　姐姐出生得早，明厲害，對父母的真面目看得很清楚。努力考上了公務員，了父母的面子，讓父母非常高興，于是給了錢幫買房，連結婚都給了二十多萬的嫁妝。

　就比較沒腦子。在上高中的時候，弟弟剛好在最調皮的時候，媽媽就喊帶弟弟，就傻傻的相信了媽媽說的弟弟才是的依靠，人不用讀書，嫁得好就行了，弟弟以后會給撐腰，家里這麼多錢以后不用努力等等這些話。

　結果高中畢業就本考不上大學了，分數太差。

　媽媽開始給找相親對象，讓嫁人，就嫁給村里人，以后可以多照顧家庭。

　相親對象要跟同居，嚇得給姐姐打電話，哭得不行。

　姐姐把過去吃了一頓飯，給說了很多很多，仿佛才恍然大悟。

　的學習績不行，頭腦也不夠好，在村里這個封閉的環境待得傻了，不知道怎麼才能像姐姐一樣優秀，似乎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可能永遠也沒辦法過上像姐姐這樣的生活了，有一個面的工作，父母尊敬，日后也會有一個還不錯的男人與相，兩人的孩子也可以完全離村里的環境。

　姐姐建議去考人大學，給付學費。

　回家要生活費，看到了弟弟。弟弟初中都沒有讀完就輟學了，因為他要去打電競，當電競選手，每天都往網吧里鉆，抱著手機就不撒手，爸爸除了打，就是把家里的網斷了。

　以前覺得爸爸和媽媽都最弟弟了，但看到弟弟剪著殺馬特的頭，燙染小流氓的樣子，抱著手機，癱在沙發上，突然覺得爸爸和媽媽把他毀了，現在就可以看到弟弟以后的日子，他會在家里，把拆遷的錢花完，他會啃爹媽，會啃和姐姐，卻永遠也學不會自己站起來去賺錢。

　姐姐不會讓他啃的，也不會。拆遷的錢其實也沒有多，至肯定不夠他花一輩子的，等爹媽走了以后，他五十多的年紀，可能還拖著一個妻子和幾個孩子，他什麼也不會，他的妻子和孩子是什麼樣的人？會養他嗎？還是會離開他？還是跟他一樣啃父母？

　有很多種可能，但覺得會是后者。他會收獲跟他一樣的妻子和孩子。聰明人會離開，不會讓他啃；留下來的都是跟他一樣的人。

　想到這里讓有點小開心呢。

　找媽媽要錢，媽媽讓找相親男要，說兩家已經談好婚事了，已經是男方的人了，以后要花家都要去找婆家和男人要。

　給相親男打電話，騙他說打過六次胎，以后不能生了，還從淘寶上買來假的醫院單據快遞給相親男。

　然后趁著父母跟相親男家撕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溜回家，把媽媽放錢的保險箱打開——碼是弟弟的生日，這碼太簡單了，猜都不必猜。

　農村人就是喜歡在家里藏錢。

　保險箱里有四十萬，全出來，跟弟弟平分，全程錄相錄音。

　爹媽發現錢被了要報警，打電話告訴他們是和弟弟的，讓他們不要報警，報警就等于弟弟也要去坐牢了。

　爹媽果然沒有報警。媽媽讓把錢還回來，就掛了電話。

　把錢存進銀行卡，然后立刻分別劃支付寶和微信中，將銀行卡注銷。

　就帶著這筆錢準備去上學。

　姐姐打電話來，聽說媽媽和爸爸分別打電話給姐姐，罵，對著姐姐哭述，還讓姐姐找工作上的關系抓，把錢要回來，兩姐妹隔著電話大笑一場。

　認認真真的上大學讀書，但臨近畢業，突然升起了恐懼。

　離開大學后，真的會擁有充滿希的新生活嗎？

　不怕努力，但害怕努力之后也沒有好結果。

　在最后的時間里，拼命學習，拼命考證，考了許多證，只有在學習和考試時才是最安泰的，一旦證到手了，又會陷焦慮中：這個證真的有用嗎？是不是浪費了時間？是不是另一個證更有用？

　長年失眠，重暴瘦，似乎陷了另一種困境，而這一次不是打倒父母就可以解的。

　當從柳葦變柳思思之后，看著鏡中那張麗的臉，了解了的生平之后，突然覺得可以理解柳思思，們就像是站在鏡子對面的兩個影子，都有著相似的家庭，都不懼怕努力，但也有著相同的恐懼與困境。

　柳思思被迫放棄了人生。而在變柳思思以后，也被迫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其實也松了一口氣，因為不用去面對自己可怕的未來了。

　——那就是離了父母的自己，真的能過得比父母更好嗎？比他們給安排的人生更功嗎？

　假如通過努力學習后仍然過得窮困潦倒，朝不保夕，還不如在家中啃父母的弟弟。

　那要怎麼面對自己。

　無法面對的，也正是柳思思無法面對的。

　那就是未知的未來。

　說到底和柳思思今年都只有二十歲。

　開始是閑聊瞎扯，后來摻了一點自己的心事，但畢竟淺言深，也不想拿自己的慘事去討好人，所以說得很，也仿佛都已經過去了，已經想開了。

　是笑著說的。

　陸北旌知人。在他這個年紀的人，很能像他一樣已經見識過世間最繁華的盛景，在最燦爛的聚燈下生活。

　而他出平凡，是最普通的百姓家的孩子。

　他也是從一個只知道讀書學習努力的人漸漸變了現在這個樣的。

　所以他能看得出來柳思思心中的迷、不安和恐懼。

　因為他也曾有過，也曾經懷疑過。

　努力有用嗎？

　一直以來世人都在說努力就能過上好生活，就能獲得功。

　他的功和努力是分不開的。但是，以他自己的會來說，努力只是一切的基礎，但并不會起決定的作用。

　在努力之上的是天賦。

　擁有天賦的人會擁有比常人更多的機會。

　在常人沒有機會的時候，他有機會。

　在常人只有一個機會的時候，他有一百個機會。

　只要天賦不消失，他就永遠有機會。

　他是有天賦的人。他看柳思思，知道也是有天賦的人。

　梁導也是，嘉世的總裁牛蘭山也是。

　他們從一開始就站在跟普通人不同的跑道上。

　但有了天賦，不努力也不行。天賦浪費起來一樣很快。

　人必須在有天賦的同時去努力，不停的努力，一刻不停，才能最終擁抱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