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寧。”他話里有著濃濃的威脅。
“太子哥哥,”壽寧公主眉目含笑,娉婷看向他,“太子哥哥,皇妹有話要說。”
李錦昶剛剛還帶著溫笑容的臉,立即沉了下來。
他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壽寧公主再也不聽他一言。
李錦昶只覺得太突突地疼,他咬牙道:“壽寧,今日是你皇嫂大喜的日子,你可莫要不懂規矩。”
壽寧公主柳葉眉輕輕一挑,挑釁似地掃了一眼太子妃,朱輕起,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話。
“正是因皇嫂大喜之日,我才要喜上加喜,讓嫂嫂高興高興。”
要見冥頑不靈,李錦昶瞥了一眼楊連,讓他立即派人把壽寧公主“請”出去。
然而楊連還未來得及作,就看壽寧公主纖纖玉指一勾,便指向了坐在那愣神的章宜郡主。
“我來給嫂嫂送個如花似玉的兒,難道不是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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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寧公主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讓人好生詫異。
被突然送了個兒的太子妃似乎都沒聽懂在說什麼,只愣愣坐在那,瞪大眼睛不說話。
倒是李錦昶,橫眉冷對,怒斥道:“壽寧,你太不懂規矩了,怎可胡言語。”
“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日子,又是什麼地方。”
壽寧公主猛地回頭,那雙含著淚的眸子看向了李錦昶。
他們兄妹二人只相隔數步,明明不過是轉瞬距離,可卻又天涯咫尺。
壽寧公主眼眸中的淚終于含不住,看著李錦昶,潸然而下。
“皇兄,怎會如此對我?”
李錦昶心中震,竟好似被攝了心魂那般,催促的話語一句都說不出口。
楊連左看看右看看,急得腦門直出汗。
壽寧公主臉上掛著淚痕,就那麼看著李錦昶,看著他眼眸中的緒。
歡聲笑語、音樂歌舞都停了,百禧樓里似一瞬只剩他們兄妹,只剩這一對從小生長在長信宮的故人。
壽寧公主臉上的淚如冰晶一般滾落,滴滴落在李錦昶心上。
哭的時候,同孝慈皇后最像。
李錦昶就那麼被哭泣地注視著,他沒有挪開眼神,也不曾閃躲膽怯,就那麼深切地回視著。
這一刻,就連風都停了。
兩個人仿佛回到了年時,壽寧公主生來便沒了母親,洪恩帝寵兒,卻總有無數政事在等他。
他沒那麼多心力去關注兒的長,可作為兄長的李錦昶,卻擔起了亦父亦兄的責任。
可以說,從李長生牙牙學語,再到蹣跚學步,都有李錦昶陪伴在邊,不離不棄。
他們在這寂寞深宮里相互扶持,一起長大,分非比尋常。
可如今,卻在這大殿之上,在眾人面前,幾乎都要反目仇。
到底是為了什麼?
在這一瞬間,李錦昶的心極度掙扎,幾乎都要搖。
難得的,他的眼眸里帶出些許脆弱。
就這一個眼神,令壽寧公主眼淚洶涌,越發控制不住自己。
“太子哥哥,你說,我當真是胡言語嗎?”
李錦昶聽著如泣如訴的聲音,看著他哀婉的眼神,突然啞了嗓子。
他的沉默,他眼睛里的搖,給了壽寧公主最后的一安。
低下頭,輕輕干眼角的淚,再抬頭時,又是那個飛揚跋扈的壽寧公主。
不再去看李錦昶,反而把目放到太子妃陳輕稚上。
“嫂嫂,對不起,皇妹曾瞞了你一件事。”
此話一落,李錦昶臉上端著悲傷面容,卻猛地攥手心,張得幾乎都要背過氣去。
他張,卻最終選擇相信,這一次沒有多加阻攔,反而放任繼續訴說。
李長生好似明白了他的想法,瞥了他一眼,淡淡收回目:“皇兄,長生從小沒了娘,是你一直悉心照料,長生才有今日榮華。”
“此番言說,也是不想看皇兄骨離散,不想讓皇兄被外人非議,才出此下策,倒是讓嫂嫂心中不愉,長生先行同嫂嫂告罪。”
壽寧公主一來就胡言語,然后又看著太子悲傷哭泣,末了干眼淚,又對著太子妃言辭懇切。
整個百禧樓的人都不知道要唱哪出,卻一個比一個看得認真,一個比一個聽得仔細。
普天之下,數萬之民,都不過一個帝王家。
壽寧公主說的是近來盛京甚囂塵上的流言蜚語,不知有什麼人背后挑撥,竟說李錦昶不讓章宜郡主嫁與太孫為妃,是因為自己看上了花容月貌的外甥。
端看那日宮宴時李錦昶的表現,仔細深究,如此揣測倒也在理之中。
章宜郡主姓鄭,不姓李,已不屬同宗。
雖暗地里會被人詬病,被人議論有不倫之嫌疑,但他若真破釜沉舟,納外甥為妃,倒于禮法無礙。
只是實在不好聽罷了。
這些原本李錦昶都沒太在意,時間久了,流言自會不攻自破,但他沒想到李長生竟是在意的。
李錦昶心中再度泛起漣漪。
是了,長生怎麼可能不在意他?
即便長生婚之后對那姓鄭的小子也是深種,但他們的兄妹緣,卻比任何人都親,比任何人都近。
鄭承嘉永遠取代不了他在李長生心中的位置。
如此一想,李錦昶心中稍安,不再如剛才那般繃。
李長生卻好似不知他在張,那雙漂亮的目看著太子妃,好似一定要看到驚慌失措的反應。
陳輕稚卻并未如想象的那般驚詫。
太子妃娘娘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在悠然的茶香里,緩緩看向站在那銳利看著的李長生。
四目相對,一瞬電閃雷鳴,刀劍影。
太子妃聲道:“公主站的時候有些長了,還不快伺候公主落座?”
楊連派去的幾個小黃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就要上前扶壽寧公主坐下。
但康嬤嬤卻狠狠瞥了他們一眼,不讓他們往前多走一步。
壽寧公主依舊站在桌案前。
立于主位之下,卻居高臨下般地凝視著坐于主位的陳輕稚。
“嫂子,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
太子妃淡笑道:“本宮自然是聽見了的,本宮看著嫣兒長大,在本宮心里,嫣兒也自然是本宮的兒,公主若是當真舍得吧嫣兒送于本宮來養,本宮自然求之不得。”
這一句話,說得太漂亮了。
在場眾人,有那看熱鬧的,幾乎都要給太子妃鼓掌。
但壽寧公主卻不吃太子妃這一套。
冷笑出聲,道:“太子妃娘娘真是慈母心腸,你喜歡嫣兒自然是最好的,因為……”
眼波流轉,目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李錦昶。
“因為嫣兒確實是太子哥哥的親生兒。”
“什麼?”
不知哪位宮妃聽到這一句,驚呼出聲。
姚珍珠也瞪大眼睛,努力豎起耳朵,不肯錯過任何細枝末節。
百禧樓剛安靜沒有片刻,瞬間便又熱鬧起來。
議論聲此起彼伏,如同蜂一般嗡嗡作響。
姚珍珠突然想起之前李宿對的剖白。
當時李宿對說,自己并非冷酷之人,他當時猶豫不決,沒有立即去救章宜郡主,全因他絕對不可娶。
他若是娶了,才是害了。
時間錯,言猶在耳,姚珍珠這一刻福至心靈,所有事全都想明。
因有李宿言語在前,姚珍珠幾乎沒有任何糾結,立即就信了壽寧公主的話。
章宜郡主的父親肯定便是太子李錦昶。
但母親呢?
姚珍珠頓時心驚跳。
下意識看向李宿高大的背影,他就如同一座山,穩穩當當坐在前,好似可以給擋住狂風暴雨。
曾經的李宿暴戾、殘忍、冷酷無。
他厭惡宮里的一切,厭惡任何人的,也厭惡本應是至親的這些人。
姚珍珠一直以為,他是厭倦紛爭,厭倦爭執,也厭倦在這宮闈里沉浮。
卻未曾想到,他渾是刺,卻是為了包裹自己最的心。
所有兇惡的背后,都掩蓋著淋淋的真相。
就在姚珍珠百轉千回,思緒萬千時,壽寧公主再度開口。
“本宮的話還未說完。”
李錦昶面容淡然,在眾人的打量和議論聲里一直巋然不,好似壽寧公主并未說什麼大不了的事。
在他邊,是淡定自若的太子妃。
仿佛沒有任何事能影響這一對天家夫妻,李錦昶自從明白壽寧公主的打算之后,也不再阻攔。
反而百禧樓里這些議論的人,好像跳梁小丑一般,竟喜歡看人家熱鬧。
李長生這一開口,百禧樓就又安靜了。
壽寧公主似乎一直都跟太子妃不對付,現在這般咄咄人,也是直沖太子妃而來。
陳輕稚卻面容淡雅,角還勾著淺笑,如同看著不懂事的孩子般,慈祥溫。
李長生就看不得這樣。
輕聲細語道:“想必嫂嫂也知嫣兒的世吧,嫂嫂對嫣兒如同母親一般,令本宮深欣,到底是母深,這緣分之深,旁人如何能及。”
陳輕稚被如此點名,便也不好再裝聾作啞。
回眸看了一眼李錦昶,目溫繾綣,滿眼都是意。
“殿下從不瞞我,此事我自然早就知曉,也生怕嫣兒在宮外苦,”陳輕稚輕嘆一聲,“因此我才對嫣兒百般疼,就是因如此。”
太子妃如此一說,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這些年太子妃對章宜郡主確實很好,逢年過節都是幾重賞賜,也時常把招宮中,經常陪伴數日。
以前,外人以為這是想要讓章宜郡主為自己的兒媳,后來李端迎娶王妃,并非章宜郡主,外人才熄了這個猜測。
如今想來,竟是因章宜郡主是太子的親生兒。
倒是讓人覺得太子妃慈祥賢惠,讓跟頗為贊嘆。
但這兩人話里話外,還是沒把事說清楚。
在太孫弱冠那一日,溫溪辭拿著鄭承嘉的書,口口聲聲說因知兒并非親生,所以便認定長壽公主紅杏出墻,給他戴了綠帽子。
如此想來,一切便都能對上。
章宜郡主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兒,那便不能是鄭承嘉的,上無鄭家胎記,也在理之中。
可無論如何,們都沒說章宜郡主的母親是誰。
章宜郡主記在壽寧公主膝下,難道不是壽寧公主親生不?
如此一想,眾人皆是心中一驚,后背生寒。
若真如此,那豈不是……
豈不是兄妹,霍宗室。
思及此,眾人的臉驟變,再無人興致,肆意探究。
壽寧公主那雙目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終看向李錦昶。
“太子哥哥,還是由您來說吧,我可說不清楚。”
李錦昶肩膀一松,徹底卸下心中大石。
看來,壽寧終究是顧念了兩人多年分,未曾直接把此事全部宣之于眾。
他不應該……
李錦昶握雙手,眉目卻染上幾分痛苦之。
“說來慚愧,那是孤年無知時的一段過往。”
“若非此番舊事重提,孤實在愧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