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今日都要力捧李端繼承皇位。
陳輕稚看到了兄長的目,心中大定,挪開眼眸,凌厲的目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
末了,又看向康親王:“康皇叔,人人都知陛下早就昏迷,時日無多,萬無法定奪儲君,既然康皇叔不愿意做那引路人,本宮便只能自行決斷。”
“來人!”
一聲令下,林軍立即就要拔劍上前。
就在此時,已經關閉的奉先門突然開。
一駕三十六人抬輦緩緩而,輦之上,是傳言中昏迷不醒,即將殯天的洪恩帝。
只看他穿著整齊的冕服,眸沉靜,穩坐輦之上。
“朕還沒死,你們就想謀朝篡位不?”
論誰都沒有想到,洪恩帝居然已經康復了。
他一出現,許多對今日象心生不滿的老臣皆是跪倒在地,喜極而泣。
“陛下萬歲,陛下萬歲。”朝臣山呼萬歲,氣勢之盛,響徹朝野。
這才是天家帝王的氣度,這才是九五之尊的威儀。
帝王歸來,天威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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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輦之后的,是貴妃娘娘的鑾駕。
著素黑禮服,頭戴冠,眉目端肅,渾上下都是凜然氣息。
直到瞧見,姚珍珠心里的繃才突然歇下,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原來,殿下并非信口雌黃,而是當真有底氣故而才如此淡然。
洪恩帝和貴妃娘娘的突然出現,讓真個奉先殿氣氛陡然一變。
從元月至今,眾人皆以為他就拖著一口氣勉強度日,誰能想到消失已久的皇帝陛下會突然出現在長信宮中。
他蘇醒、康復、離開玉泉山莊并暗中回京,所有這一切都無人知曉。
且看陳輕稚和陳世明的表,便知他們兩人對皇帝陛下的行蹤毫不知。
洪恩帝的輦緩緩前行,沿途的朝臣紛紛跪拜,待他行至階之前時,已是眾人齊拜,山呼萬歲。
但在此時,洪恩帝卻沒有下輦上奉先殿。
那高聳的臺階,仿佛是一道道荊棘,阻擋了坐在輦之上的洪恩帝。
他卻毫不以為意。
輦就那麼隨意地停在了階之下,貴妃的鑾駕也陪在側,背后就是李氏的天潢貴胄,前則是跪了一大片的滿朝文武。
晴空之下,暮春時節,帝王威儀盡顯。
洪恩帝依舊端坐在那,聲音也不如以前洪亮,著一久病不愈的孱弱。
“太子妃,你想推李端當皇帝?”
洪恩帝一開口,就令站得筆直的陳輕稚膝蓋一,連帶著陳世明和李端也都跪了下來。
“陛下……兒媳并無此意。”
洪恩帝的目很飄,似乎在看每一個人,卻又仿佛什麼人都沒看。
他已經老態龍鐘,病痛纏,再也不是當年意氣風發,可以駕親征的年輕帝王。
洪恩帝輕笑了一聲,又道:“既然如此,陳卿,你的林軍為何都調集宮?”
陳世明跪在那,頭別扭地垂著,讓人看不清表。
“臣,臣是為了同僚及宗親們的安全,故而有此一舉。”
洪恩帝能悄無聲息如同,就說明奉先殿外的林軍已經被制服,這一段廝殺竟已安安靜靜結束,無人進來通傳,也無人發出吵鬧之聲。
奉先門外的無聲戰爭,好似本都不存在一般,仿佛所有陳世明手下的林軍都飛快叛變,臨陣倒戈。
這也并非不可。
原來林軍還聽陳世明的指揮,不過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從龍之功,現如今統大褚三十載的真龍天子回歸,他們自然不敢再生二心。
洪恩帝聽出陳世明言語中的悔意,淡淡應了一聲:“這樣啊。”
這樣啊,輕飄飄的三個字,炸得陳世明頭皮發麻。
陳世明直接跪拜在地,不敢起。
“陛下明鑒,臣……臣絕無不臣之心。”
洪恩帝這一次沒有理他,也沒有再跟任何人多言,他只是漫不經心看著眼前的朝臣們,看著這些輔佐了他大半輩子的老臣。
大多數朝臣都已眼淚斑駁,得老淚橫流。
無論是真是假,無論他們到底有何居心,對大褚的忠誠倒是從未變過。
洪恩帝長嘆一聲。
“朕老了。”他這三個字一說出口,文武百皆是驚嘆。
“陛下!”他們不約而同開口,仿佛想要勸一勸洪恩帝。
洪恩帝卻擺擺手,只道:“朕確實老了,如今已是兩鬢斑白,老眼昏花,不說還能上朝主持政事,便是連吃穿生活都要人服侍,如今大褚正值繁榮之盛,朕這樣的老人,當真無法再為國為民夙興夜寐。”
他說了這麼多話,到最后氣都虛了,了好半天才繼續開口。
即便如此,奉先殿上上下下,數百人也都安安靜靜跪在那里,認真聽他話語。
“朕年老弱,無心政事,朝中上下,大褚外,還需新帝鞠躬盡瘁,為國效力。”
朝臣們終于意識到,洪恩帝特地選今日回宮,為的就是直接推舉新帝登基。
太子李錦昶接連被德妃、太子妃和壽寧公主指證其不仁不孝不忠不義之狼子野心,德行有虧,禽無異,他自不可能再繼承大統。
昭王世不、敬王牽連宜妃一事,九皇子陷詔獄,大皇孫不被洪恩帝喜,二皇孫斷休養,三皇孫有謀逆之嫌。
洪恩帝雖已老邁,卻并非糊涂,他絕不可能選年的皇子為儲君。
把那幾位排除在外,怕也只有五、六、七、八四位皇子有繼立為帝的可能。
這其中,五、六、八三位皇子皆是母親早亡,外祖平凡的家世,平日里既無才德名聲,又無朝臣支持,臉上毫無富貴之相。
那麼剩下的,便只有七皇子了。
但凡此刻還清醒的朝臣,都應該想明白這一期,那淑妃同七殿下便更清楚了。
然而這母子兩人卻都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即便有人朝兩人看來,他們也都斂眉沉思,毫無雀躍之態。
究竟是不是七皇子?
眾人心中的疑瞬時攀上頂峰。
若不是七皇子,又會是誰呢?
洪恩帝看著這些大臣的反應,看著他們猜測好奇,微微點了點頭。
玩弄心者,終也要被人玩弄。
洪恩帝眉目舒展,臉上終于有了清淺的笑。
這一次,笑意直達眼底。
“宿兒,”洪恩帝頭也不回,直接道,“過來。”
即便當著皇帝陛下的面,眾人也實在掩飾不了心中的驚詫。
有那略年輕些的大臣和貴胄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抬頭往李宿上看去。
只看一向言寡語的穆郡王今日依舊冷淡,他斂眉靜氣,對于洪恩帝的傳召毫不驚訝。
甚至,在他眉宇之中,多了幾分勝券在握的篤定。
這種篤定和端肅,讓他上的稚氣了許多,多了幾分威儀。
李宿沖著洪恩帝的方向行過大禮,然后才從地上起,順著階來到洪恩帝的輦邊。
“祖父。”
洪恩帝偏過頭,看了看他。
幾個月不見,他真的很不一樣。
那些在他上經年的利刺仿佛被平,格里的棱角也被時打磨圓潤,仿如珍珠一般漸漸展華。
那并不刺眼,卻讓人見之難忘。
洪恩帝看著他年輕的面龐,看著他周的篤定,看著他堅定有力的眼眸,再度笑了。
“禮部、宗人府、欽天監,”洪恩帝一字一頓道,“傳朕口諭,朕年事已高,退位為太上皇,不再過問朝政大事。”
“皇長孫李宿德行端方,勤勉有加,心仁和善,可堪定國□□之大任,可復大褚繁榮昌盛之榮耀,今以復皇長孫李宿為太孫,今日選吉時登基,改元定國,鼎力國祚。”
說罷,洪恩帝看向李宿,道:“宿兒,大褚以后就給你了。”
李宿在他宣講口諭時便已跪倒在地,此刻聽到洪恩帝的這一句鼓勵,冷靜的面容上終于有了些許容。
他彎下腰,恭恭敬敬給洪恩帝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孫兒謹遵皇祖父圣旨,定當竭盡全力,匡扶朝政,不墜李氏門楣。”
“有朝一日,孫兒定要收復云霞七州,還大褚百姓平安。”
年輕的儲君氣勢恢宏,聲音洪亮,一下子便醒了還在發呆的滿朝文武,也醒了他們心底曾經有過的滿腔抱負。
云霞七州,是多人心中的痛,又是多人心中的恨。
如今,這個深重的痛被年輕的儲君重新提及,卻沒有令人惋惜。
或許,終有一日,云霞七州能重歸大褚懷抱。
朝臣們滿懷澎湃,一起沖洪恩帝和李宿行禮,山呼萬歲。
洪恩帝本不管李錦昶,也不去看壽寧公主和太子妃等人,他直接對禮部尚書道:“今日便是良辰吉日,立即準備,讓太孫選吉時登基。”
他話音落下,禮部員便上了前來,請李宿去偏殿更。
洪恩帝有備而來,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李宿的冕服早就備好,就等此時更。
在李宿更的片刻工夫,姚珍珠也被禮部員尊請,站在了淑妃側。
左手邊只一個淑妃,右手邊空無一人,年輕稚的臉上沒有太多的驚喜和得意,只有淡漠而優雅的笑。
曾經的是膳房默默無聞的宮,不過五個月過去,瞬間了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姚珍珠站在眾人前,著所有人的羨慕,也能到許多人的嫉妒。
可這些對來說,卻一點都不重要,現在的心中的只有高興。
替在宮中掙扎多年的李宿而高興。
上蒼曾待他不公。
給了他最好的出,卻沒有給他所有孩子都應該有的父母之。
上蒼又何其公平。
他沒有一對恩慈善的父母,卻有待他如同己出的蘇碧鸞。
他曾怨恨、迷茫、憎惡纏,卻依舊沒有放下心中的善念。
他舍不得讓祖母難過,不想看到弟弟終日瑟,甚至對幾面之緣的姚珍珠,都出了善意的手。
他總說自己不想當皇帝,卻不想辜負天下蒼生。
二十載風雨兼程,二十載脾待遇,終得云卷云舒,普照。
姚珍珠眼底溫熱。
這一刻,云層散去,金烏重生,燦燦照耀大地,點亮了奉先殿上每一塊琉璃瓦。
李宿穿玄纁裳,頭戴十二旒冕冠,手持玉圭,從偏殿緩步而出。
縷縷照耀在他臉上,襯得他面如冠玉,俊非常。
他從黑暗中行來,往明而去。
大殿之上,銅鎏金香爐之前,是太孫李宿端莊肅穆卻年輕拔的影。
臺階之下,是行將老矣的太上皇。
贊者適時而出,朗聲道:“跪。”
于是,眾臣皆拜。
待眾臣起,贊者又道:“奉皇帝之命,迎新帝登基。”
此刻,禮部員奉上長香,李宿接過,沖太上皇的輦彎腰行禮。
洪恩帝只簡單說了一個字:“好。”
語閉,贊者又言:“吉時已到,行祭拜天地之禮,請殿下上香。”
李宿朝天、朝地行禮,然后便把長香穩穩香爐之中。
贊者聲音越發高昂:“再行祖宗祭拜之禮。”
李宿再度接過長香,轉奉先殿,給李氏列祖列宗行禮。
待到所有的禮節都行完,李宿重回大殿之上。
在眾人的目之中,康親王上了前來,把早就準備好的刻山紋套黃綺玉圭呈上,口中稱:“陛下承天。”
李宿以晚輩之,最后一次沖康親王行躬禮,然后便同他換玉圭,把新的玉圭握在手中。
這一次,換康親王沖他行禮。
贊者上前,朗聲道:“禮,跪。”
隨著他一聲號令,大殿上下,朝堂外,皆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禮。
李宿站在之中,冷靜看著這一切。
“大褚國運昌隆,國泰民安,繁榮鼎盛。”
朝臣最后一個頭磕下去,隨之而來的是直達蒼穹的呼喊:“陛下萬歲。”
刺目,李宿卻沒有瞇眼。
在他眼前的,是即將到來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