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最后,程若緒和江予約在了離電影院更近的南門外頭。

　報告會結束后，若緒原本準備離開教室，又被夏院長到辦公室代了幾項工作，耽誤了二十來分鐘。等趕到兩人約定的地點時,江予已經等在那兒了。

　和前幾次見面不同,今晚的江予換下了高冷的西裝革履,淺灰的休閑外套里,搭了件深的高領。一雙長勾勒出英姿拔的型,讓人即便不看他那張傾倒眾生的臉,也會到驚艷。

　若緒開口：“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今天下午才接到了通知，報告會原本定的是周四,他們忘記通知我改時間了。”

　江予臉平靜，看不出緒：“沒關系，今晚我正好沒有其他的安排。”

　盡管聽到江予這麼說,若緒還是很愧疚：“剛才的電影,你沒有看完吧？還想看嗎，這會兒剛過九點,應該還有一場。”

　江予笑：“時間太晚了。”

　程若緒點點頭：“也是。”

　江予安靜了片刻,問：“不知道你家方便嗎？”

　若緒疑：“我家？”

　江予問：“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去你家看？”

　若緒一愣：“這種新上映的電影,網上應該找不到。”

　江予：“也不一定要看這部,是電影就行。”

　最后,這場約會的地點，從電影院，變了若緒家。

　兩人并排往教師公寓的方向走。時間已經過了九點，路上的人流熙熙攘攘的,大多是年輕的學生。路燈不亮，沿途的樹冠黑黢黢的，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若緒抬起頭。今晚天上沒有月亮，但是能看見西邊那顆最亮的星。晚風徐徐吹來，帶著清甜的梔子花香。

　安靜地走了一段路后，兩人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閑聊。先是說起江予家人的近況，又說起白洲和友下個月的訂婚宴，他們甚至聊到了當初一塊兒上分、如今已經被忘在腦后的游戲。若緒自從出國后，便沒有再登錄當初的賬號。國外生活的力、學習的力一腦涌來，讓人沒有一點兒寄娛樂的心思。問江予是什麼時候戒游的，江予回答，兩人分手后便沒再玩過。

　說到這里，氣氛有片刻尷尬。若緒試圖轉移話題：“對了，等會兒你想看什麼電影？”

　“隨便。”江予答。

　“前幾天，我學生推薦了一部不錯的電影。是關于婚的，要看嗎？”

　“可以。”

　公寓樓下的燈暗沉沉的，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教師公寓附近的便利店。

　若緒看著便利店發的招牌，突然想起什麼來。轉頭對江予說到：“家里的紙巾用完了，我去買一盒，你在這里等我兩分鐘。”

　然后，沒等對方回應，便邁著步往對面跑去。

　便利店燈火通明，有三三兩兩的顧客。若緒直奔最里邊的角落，拿了家里急需的紙巾。出來結賬的路上，又在口香糖旁邊的貨架上停住了腳步。看著眼前藍藍綠綠的小包裝，猶豫了片刻，最后挑了盒計生用品。

　在收銀臺結賬的時候，前面站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等待的間隙里，小男孩突然回過頭來，認真地打量著若緒手中的東西，眼睛里全是好奇。

　若緒有點不好意思，等小孩被媽媽牽著離開后，走到收銀臺前。正在這時，江予走了進來。

　男人看見那個紅包裝盒時，表閃過意外。

　若緒也有點難為，問：“你怎麼過來了？”

　“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

　然后，又是沉默。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天氣，從便利店走出來時，若緒的臉微微發燙。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走進電梯里，江予才沉著嗓子開口：“不是說等會一起看電影？”

　“嗯？”若緒一愣，因為在封閉空間，周圍的氣似乎更低了。

　江予看著，角帶著恣意的笑。恍惚間，若緒似乎在這張臉上，找到了一點兒曾經年的影子。

　他問：“看電影需要買那個？”

　被江予這麼一說，若緒的臉熱起來。回答：“家里的過期了，我先備著。”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江予想起了不久之前的經歷。當時的他，無法形容在自己吻得如火如荼、意迷的時候，看見程若緒從容地從包里掏出避孕套的心。

　為什麼要總是準備著避孕套，又是為誰準備的？

　江予甚至不愿意去揣測問題的答案。

　他看著鏡子里的程若緒，遲遲沒有說話。燈是冷白的，將他的臉襯托得也是一片冷白，站在程若緒邊的他，看上去有一點不近人。

　程若緒知到了變冷的氣氛，多解釋了一句：“我在國的第二年，有個朋友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很不好的事，聽說還得了病……從那以后，我都會隨帶著這東西，以防萬一。”

　江予聽到這話后，微微一怔。

　若緒的話，頃刻間將他從思維的泥潭里一把拉出。他有點想笑，不知道是該笑若緒謹慎的行為，還是該笑自己的胡思想。

　進了屋后，若緒泡了大麥茶，放在沙發邊的茶幾上。江予盯著冒著熱氣的茶杯，一邊聽若緒說話：“你就喝這個吧，養胃的。”

　江予把茶杯遞到邊，淺淺地嘗了一口，微酸，是濃郁的麥子香氣。

　若緒見他沒說話，以為他不習慣這個味道，又道：“上次還剩了點普洱，不過晚上喝了，會睡不著吧。要麼我給你倒杯果？”

　江予搖搖頭，示意不用。他看著角落里的某個銀金屬盒，問道：“你家有投影儀？”

　“嗯，偶爾周末看電影用一下。”若緒比劃著，“畫面投在左邊那面墻上，人靠著墊坐在地毯上，很舒服。”

　“我想試試看。”

　若緒有點意外：“嗯？”

　江予重復道：“我想試試看，你說的舒服，到底有多舒服。”

　播放電影前，若緒特地準備了水果和飲料。暖褐的窗簾閉著，周圍很昏暗，只剩下投影儀發出的束，在墻上投出彩的畫面。屋子里像個私的電影院，明明背景聲音足夠大了，奇怪的是，若緒依然可以清晰地聽見江予的呼吸聲。

　空氣里充斥著一奇怪的和諧。

　播放的電影《消失的人》，胡杉杉說這是一部婚電影。若緒乍聽到名字時，也以為是類似于《魂斷藍橋》、《泰坦尼克號》的經典片，可當看到丈夫為了妻子失蹤的第一嫌疑人時，才意識到電影在講一對夫妻如何相相殺的故事。

　看電影的頭一個小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到了后半段，江予往若緒的方向靠過來。男人依偎著，頭發著的，他調整好自己的姿勢，很自然地側過，將右手搭在了若緒的腰上。

　若緒的脊背漸漸變得僵，膛里的心跳在加速。

　在江予的行為里，到了一種主，雖然兩人事先說了是看電影，但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槍走火。

　可笑的是，對于和江予親近這事，從心底里并不排斥。

　接下來的十分鐘，若緒筆地坐在原地，不聲不響地任由他抱著。直到察覺江予的呼吸變得平穩，若緒低下頭，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在冷調的投影燈下，男人的臉看上去有些蒼白。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閉著，眉頭是舒展的，很放松的樣子，讓若緒的心里沒來由地浮現了一份踏實。

　小心翼翼地拎起毯子，將江予在外面的右半邊蓋住，才恢復到原本舒適的坐姿，一不地看完了剩下的劇。

　算是相安無事的一夜。

　唯一的后癥是，若緒被江予抱著，右邊的肩膀徹底麻掉了。

　一大早，是被熱醒來的。空調的溫度開得有點高，又被江予蹭了一個晚上，背上已經沁出了一層汗。輕手輕腳地從江予懷里掙，回臥室挑了套換洗的服。等洗完澡出來，江予還在睡。

　若緒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于是，趁著男人睡覺這會兒，進廚房給兩人準備起了早餐。

　桌臺上的烤面包機有段時間沒有用了，拿出來拭一番，扔進了家里僅有的吐司面包。冰箱里的牛還剩下一人的分量，于是另外煎了兩個烤腸和蛋。

　很快，麥子和烤腸的香味便將小小的廚房填滿。

　裝盤的時候，若緒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母親馮佳薇打來的，電話剛接通，對方便提起了給若緒介紹相親對象的事。

　“上次我跟你提的那個工程師，學計算機的，在你們隔壁大學教書，自己還開了個小公司。中間人已經幫忙聯系好了，兩邊可以出來見個面，你看怎麼樣？

　若緒打開揚聲，一邊研究著盤子里蛋、烤腸和面包擺放的位置：“對方不是都沒消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