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中間豎了一道紅座紅桿的步幛,林苑在步幛里并安靜端坐著,旁邊挨著坐的是面繃的陶氏,步幛外頭的桌案前側坐著的,則是晉世子與林侯爺。
“三姐兒,這位貴客是你三嫂表親,論輩分,你當喚他一聲表兄。”
室短暫的沉寂后,林侯爺微沉著面出口道。
眷見外客,總得有個由頭,自要瞻顧面,套個面的說法。會見表親之名,便再合適不過。
林苑遂禮數周全的寒暄:“問表兄安。”
自那日一別,兩人已有一整月未見了,他自是眠思夢想的厲害。如今聽那悉的聲細語,晉滁心下幾番激,如何還忍得住,目就直勾勾的往那錦繡步幛勾勒出的纖弱形盯著。
“表妹安。”他嗓音磁沉的回了聲,意綿綿,尾音都似挾著鉤子:“不知表妹近來安好?”
林侯爺見他那副不羈放的模樣,臉黑了又黑。
掌心猛一按桌子,林侯爺深皺了眉,重重咳了聲。
晉滁細窄的眼皮下沉了幾分。心不虞,可到底還是收斂了些,他重新坐直了,強自按捺思念移開了目。
“今日你表兄前來,與為父說了件事。事涉及到你,因而問你前來當面說個明白。”說到這,林侯爺聲音肅了幾分:“三姐兒,此事相關你及侯府上下清譽,你需如實道來不得瞞半分。當然,若此間真有,你也一并道出,為父定會為你討個公道。”
晉滁聽出這后半句意味,心下冷笑,這是當他脅迫了阿苑不?殊不知,阿苑與他兩相悅,彼此鐘,不知有多好。
“表妹莫憂,如林侯爺所說,只需直言相告就是。”
林侯爺害怕阿苑他威跟他好,卻不知,他更擔心阿苑怕林侯爺責罵而不敢吐實。
步幛傳來聲溫溫的聲音:“父親只管問便是,兒斷不敢有半分瞞。”
林侯爺聽兒聲音并不見慌或心虛,心神不免就定了幾分。朝對面人瞥過一眼后,他向步幛,徑直發問:“三姐兒,你晉表兄說你與他已私定終,可有此事?”
此話一出,首先驚的是那陶氏。
“老爺這是何話!”陶氏當即驚怒而起,氣白了臉:“你怎能聽信外人一面之詞,質疑苑姐兒!晉世子,就算你是皇親貴胄,家世顯赫,卻怎能紅口白牙的行污蔑之事!”
林侯爺猛拍了下桌子:“你坐下,讓苑姐兒自個說。”
陶氏哆嗦著不甘的還要再說,此刻卻到手上一陣溫熱,伴隨著輕微的力道拉了下的雙手。
林苑拉過陶氏重新坐下,微微坐直了,臉朝步幛外方向側過,聲音清越的回道。
“父親,并無此事。”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態度明確。
晉滁猛地轉頭來盯向步幛:“阿苑可是在怕……”
“晉表兄。”林苑直接打斷他的話,沉靜的聲音中帶了困:“在這之前,我與你素不相識,實在不知晉表兄為何要這般與父親說。便是我們林家從前有哪里得罪之,晉表兄也不該拿子閨譽來作伐,實在是過了。”
晉滁如遭雷擊。
掌心猛地扣住膝蓋,方死死按捺住了想要沖上去質問的念頭。卻還是不敢置信當真是這般所想,盯著那步幛上勾勒的影影綽綽的纖弱形,他試探的道:“阿苑是在怪我冒然過來提親?未曾與你相商冒然前來確是我不對,可……”
“晉表兄慎言,請莫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
話語清清淡淡,在晉滁聽來,的話就猶如衙門里之人傳話時,公事公辦的語氣,冰冷絕至極。
林侯爺這會回過神來。剛那一瞬,他突然想到,苑姐兒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得罪這晉小世子的怕并非他們林家,而應是符家吧。猶記那符居敬符史,當初好像是參過晉世子一本,因他鬧市縱馬之事。
想到這,林侯爺當真是氣怒填,愈發覺得這晉世子果真如傳聞中囂張乖戾,無法無天。
“父親,若無他事的話,我與母親就先行退下了。”
林侯爺剛要說話,可這一刻對面人卻猛地起,一腳踹翻椅子就要大步沖那步幛去沖去。
林侯爺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胳膊,直眉瞪眼,驚怒的臉都青紫:“世子作何!”
晉滁沒有繼續往前,只站在原地盯著那步幛上廓。
“阿苑若是擔憂閨譽損,或有其他之類顧忌,大可不必。宮里頭我也打了招呼,只要阿苑點頭,我就立馬著手準備,屆時風風的將你迎娶進我鎮南王府大門。”
林侯爺跟陶氏駭吸口氣。還稟了宮里?
“事既已攤開明面來說,就沒必要瞻前顧后,直接敞開來說就是。我不知阿苑你究竟還有何顧忌,若有,那趁著今日不妨一并說出來,我定當解阿苑愁困,讓阿苑滿意。”
林苑卻連停頓都不曾有,直接開口回道:“雖不知晉世子為何一定要拿這些子虛烏有的事來污我清白,但我還是要鄭重的與你說一句,晉世子自重。大家公子,實不應說出這等毀人清譽的話來,無論是有何理由,目的,或不得已之。”
這話不輕也不重,可聽在晉滁的耳中,卻忽輕又忽重。輕的時候好似天際縹緲的云,讓人抓不準它的分量。重的時候好似驚雷乍響在他耳畔,震的他耳生疼。
“阿苑,你……你!你可真是要為了一時意氣,毀了你我二人姻緣?!”
林苑不管這話是不是陷阱,都不會踩上去。
“父親,此間事我已解釋清楚,若無他事的話,兒就扶母親下去歇著了。”
晉滁聽出來了,聽出來了,這是要鐵了心的與他劃清界限!
是自愿要嫁符家的。
自愿舍了他,而嫁那又老又丑的鰥夫!
頭暈了瞬,他倉促的后退兩步,手掌猛地朝后按住案面。
“阿苑,你當真不念舊?當真如斯狠心?”他還是不敢置信的盯那步幛中人,眸底猩紅:“昔日種種,難道皆是我一廂愿?你說過我那些,可有寸許真心?你可是……耍我?”
林苑的聲音依舊平靜:“該說的我皆已說了,若晉世子還是執迷不悟,那我也無話可說。”
頓了半瞬,又緩聲道:“不過,表親一場,我還是真心期晉世子日后能覓得良緣,安康和樂。”
說罷,與林侯爺告退一聲,就扶著陶氏起離開。
見那影影綽綽的形毫不留的越行越遠,晉滁猛地驚起,往前走了兩步。
“阿苑!阿苑!”
回應他的,是耳邊越來越遠的細碎腳步聲。
晉滁立在原地,一不盯著人消失的方向,仿若被人轟去魂魄一般。直待那方人影聲音俱消,他方微了眉梢,恍若大夢一場。
而此時此刻,肩背心,只覺刺骨冰冷。
面上漸漸斂了所有緒,漆黑的眸愈發幽暗深邃,好似深淵不可見底,仿若帶著某種讓人心驚的意味。
林侯爺在旁瞧著不安,尤其是見他額上那塊新生的疤痕,突兀的在那面無表的面上,總讓覺得仿佛平靜藏著什麼,似要迫不及待的撕破疤痕猙獰破而出。
“晉世子,我這府上還有些事待理,若你這邊無事的話……還是請回罷。”
晉滁充耳不聞。目依舊直直的盯著步幛。
林侯爺還待再說,卻在此刻,突見他笑了起來,先是低低發笑,而后乖誕的放聲大笑。
笑聲卻不見笑意,反而像是逞了滿腔的惡意,令人聞之森然。
林侯爺被他駭到,一時失語,竟忘了反應。
大笑過后,晉滁轉過來,折扇一握沖著林侯爺做了個揖,眉宇間乖張肆意。
“今個小婿府,就權當提前拜會岳丈大人了。”
林侯爺駭的連退兩步。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對面人,猶帶驚怒道:“晉世子慎言。”
似也不愿太過開罪他,遂又勸了聲:“世子莫要再執迷不悟。世間好千萬種,并非你喜歡,便要說是你的。若是這般,這世上,豈不了套?”
晉滁慢悠悠站直了,掀了眼皮外頭看了眼,腔調慵懶:“天兒不早了,那小婿就先行告辭了,待來日再與岳父大人共敘翁婿誼。”
不等那林侯爺驚怒的說話,他卻恣睢一笑,眸中毫無溫度:“林侯爺,闔府就等著接旨罷。”
語罷,也不管那林侯爺如何反應,他就一打折扇,仰頭猖狂大笑著闊步離去。
林侯爺氣的手都犯哆嗦。
“猖狂!放肆!無法無天!”
這等狂徒,他下輩子都看不上!
若圣上真要下諭旨,那他就豁上去,跪死在宮門口!
晚間的時候,林侯爺與陶氏說起這事時,還是難掩間憤怒,咬牙切齒的將那晉世子罵個狗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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