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川口中的“老霍”就是霍澤源。

　當年在戰場上，霍澤源替謝危樓擋下致命一擊，他父母雙亡，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的妻子。

　三個月后戰爭結束，謝危樓回京之前，先去了一趟頌寧縣，親自帶著霍澤源的尸骨返鄉，卻沒想到他那妻子在聽聞霍澤源死訊之后服毒自盡，只留下兩個月大的男嬰和一封書。

　書上，霍澤源的妻子陶氏自稱夫妻甚篤，怕丈夫黃泉孤單，惟愿生死相隨，可謂字字泣，催人淚下。

　隨即話鋒一轉，又道自己兄長嗜酒如命，德行有虧，不堪托付，字里行間便有將腹子給謝危樓養的意思。

　這就耐人尋味了。

　戰場上本就刀劍無眼，倘若人人都來為謝危樓擋槍，借此將子托付，鎮北王府豈不了將士孤的收容所？

　即便沒有這一出，謝危樓也會為霍澤源請封，保陶氏母子一生食無憂。

　當年先皇對謝危樓既重視，也提防，生怕未來的鎮北王妃給他帶來更大的助力，而霍澤源是切切實實為他擋槍而死，多方考慮之后，謝危樓便將這個嬰孩帶回上京，請封為世子，一晃二十年過去了。

　原本一切相安無事，但此番回京之后，謝危樓才查到，陶氏的墳塋竟空無一人。

　謝危樓并非輕易人蒙蔽之人，當年陶氏是是兄嫂親手下葬，謝危樓甚至派人暗中探查過陶氏的墳墓，確認無誤之后，才帶著謝斐回京。

　起因是陶氏的兄長因為賭錢輸家產，走投無路之下，掘了自家妹妹妹夫的墳，想要將墳墓里的金銀首飾挖出來應急，卻沒想到墳墓里本沒有妹妹的尸骨！

　陶氏的兄長自然不敢聲張，此事卻還是被謝危樓派出去的暗探查了出來。

　陶氏若沒有死，一定會進京看自己的兒子。

　可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活在世上，倘若還活著，又藏在何，除了可疑的玉嬤嬤和大長公主，謝危樓還沒有頭緒。

　至于玉嬤嬤的籍貫，二十年前就已經確認過，沒有任何問題，至于是不是大長公主暗中助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謝危樓沉許久，聲又往下沉了些：“再去查清楚玉嬤嬤的籍貫，不要放過任何可疑之。至于謝斐……”

　他偏頭吩咐了句，荀川猶豫了一瞬，隨即應下。

　流言蜚語很快在街頭巷尾傳開。

　晚間謝危樓回到府上，似是心來，到歸燕堂檢查謝斐的功課。

　玉嬤嬤在門外伺候，見謝危樓遠遠踏院中，趕忙福了福。

　謝危樓從面前走過，嗅到了淡淡的茉莉頭油香。

　茉莉油是春夏之際京中丫鬟仆婦最時興的頭油，商家非常明，知道姑娘們鐘意茉莉香，將頭油也分作上、中、下三種檔次，上等茉莉油以新鮮茉莉花為主要香料，融合各種名貴香料調制，香中著雅，而低檔次的茉莉油氣味刺鼻，香中著俗。兩者放到一起，很容易分辨。

　謝危樓原本對香料沒什麼研究，可誰讓他家小姑娘喜歡這些。

　他記得玫瑰過敏，喜歡在屋里新鮮的梅枝，合香里缺不了蜂，頭油喜歡用梔子香。

　謝危樓收回思緒，微沉的目落在玉嬤嬤的頭頂。

　尋常的仆婦用的都是最次等的頭油，但很顯然，玉嬤嬤用的是上等的茉莉油。

　這些年老得很快，面上的法令紋深得抹不平，皮像年久失修的木門，薄薄的脂遮不住滿臉的斑點皺紋，但卻堅持畫眉。很多上了年紀的婦人都是如此，改變不了皺紋和，但可以通過修剪和畫黛改變眉型。

　謝危樓目微凝，只片刻便移開。

　也只這一眼，就看得玉嬤嬤骨悚然，后背驚出了一層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