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腸胃好些了麼?”見他不懂,安琳瑯問出聲。
這話章謹彥是聽懂了,立即道:“好多了,這回回去,家中大夫給老爺子診治都十分驚喜。此番多虧了姑娘費心,老爺子的子才會……”
“行了行了,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差不多就行了。”雖然是老爺子的親孫子,但世家公子的做派拿到鄉間來也實在是違和。老爺子直接開口打斷,“琳瑯啊,你別介意。這小子是老夫那不的三孫子,被他爹娘教得有些迂腐。話雖然多了些,但勝在聽話。老夫子如今好了不,你給弄些吃食吧。”
荊州第一公子章謹彥“迂腐”的笑笑,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安琳瑯看了他一眼。罷了,不相信老爺子也要相信他親孫子。親孫子都這麼說,那肯定是沒問題。
這樣安琳瑯也就放心了。剛開始做午膳,見老爺子都說了,安琳瑯隨手在籃筐里拿了兩個蛋:“先喝完糖水蛋吧。”
所謂的糖水蛋,就是最簡單的紅糖水蛋。開水煮開了,往里面打兩個蛋。待到里面蛋煮的九分,蛋黃流心,撈出來。加紅糖,再舀煮蛋的開水澆上去吃便好。這是安琳瑯很小的時候,村子里老一輩給懷孕坐月子的婦人做來補的。雖然簡單,但吃著也別有一番滋味。
這馬上就要吃午膳了,安琳瑯也沒弄多,就給老爺子打了一個蛋。眼看著一旁老爺子的孫子眼看著,干脆又打了一個。兩個蛋,一人一個。
家里的紅糖是方婆子自己熬的,古法紅糖。味道十分有韻味。
糖水蛋這東西得非常快,幾乎放下去沒一會兒就了。章謹彥端著滾燙的碗看著里面飄著形狀不大好看的蛋都有些懵,這不就是個煮蛋麼?
他還沒吃,但一邊挑兒挑到廚都沒法子想的老爺子自己拿了個勺就坐在小凳子上吃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祖父吃得,他自然也吃得。于是暫時放棄世家子的矜持,跟他祖父一道坐在小馬扎上吃起來。一口下去,表皮的,咬開,里面紅彤彤的蛋黃是流心的。混合著甜甜的糖水,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兒。章謹彥都覺得出奇,這是怎麼把蛋煮這個樣子的?
流心蛋不是誰都能煮出來,得有火候的。
一碗糖水蛋吃下肚,胃里立即就暖起來。這七月底馬上八月了,大熱天吃滾燙的糖水,兩人都出了一汗。山間的涼風這麼一吹,心涼,清爽爽。還別說,古圣賢常有歸山林,章謹彥看著眼前開闊的山野,滿鼻子草木清香,還真有種心曠神怡的覺。
安琳瑯切完了螃蟹,那邊的鯽魚已經燉上。孕婦喝鯽魚湯正好,可以配炒幾道小炒。著簸箕里剛摘下來洗得清脆的辣椒,安琳瑯預備做一道簡單的湘菜小炒先試個辣椒的味道。
武原鎮這邊安寧祥和,京城周家的氣氛就不一定了。
周家大宅的主院,滿地狼藉。碎瓷片和灑落一地的零兒滾落到屋子的角落,桌椅擺設橫臥,丫鬟仆從跪了一地。余氏看著滿屋子狼藉和暴怒的兒子眉頭皺得打結。不過是小皇帝懷疑周臨川沒死,暗中派人查詢周臨川隕之事罷了。又不是發現了這里頭的蹊蹺,何至于發這樣大的火?
“退下,都下去。”余氏進來,揮退了下人。
人一走,周臨凜的憋屈就更不住。
“周臨川,周臨川,死了還魂不散!這天底下難道除了他周臨川就沒有別人了嗎?!”周臨凜手里著個茶杯已經稀碎,鮮從指里流出來,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余氏本還為他不夠沉穩生氣,此時也有些心疼:“周臨川是死了的,這是你親眼所見。藥也是我日積月累下下去的,吃了那麼些年的藥,毒已經滲他的基,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不管小皇帝如何懷疑,這人死了就是死了。你這孩子也真是,為了個死人生什麼氣?”
“如何能不生氣母親?”周臨凜極度憤怒之下面部不住地搐,“你我如何不生氣!”
“從小,就因為他比我早出生幾個時辰。他就作為嫡長孫死死在了我的頭上。家主繼承人的位置非他莫屬,先生、祖父、族人眼里只有他,闔府上下整個家族都是他的。被夸贊永遠是他,滿京城只知周家有子臨川驚才絕艷,又有何人看得見我?!如今他死了,連跟骨頭都沒有了,我還是擺不了他的糾纏。朝廷獎勵他的功偉績,邊疆歌頌他的才智仁德,可我呢!我呢!”
周臨凜怒極一把打翻余氏端來的湯水,碗碟落地四分五裂:“我周臨凜比他差在哪里?他讀過的書我也讀,他學過的本領我也學了。學識,論出生,他除了有個皇室公主的親娘,比我強在哪兒!!”
這話像是一把利刃到了余氏的心里。
余氏臉一白,震驚的看向自己的兒子。論出,這不只是周臨凜的痛腳,更是余氏的一塊心病。當初周家議親,看中的是周臨川的父親周晟禮。兩家都快要換庚帖,卻被昭公主橫刀奪。若非昭公主橫叉一杠子,周家的宗婦就是。雖說后來也得償所愿嫁進了周家,卻是嫁給周晟禮的胞弟,周家二爺周晟毅。周晟禮和周晟毅雖然一母同胞,卻因為長有別而天差地別。
周家是個老牌的世家,宗族的繼承一直嚴格按照嫡長繼承的規矩。周晟毅跟周晟禮因為出生的年歲不同,今后的人生就是兩個走向。天知道嫁進周家以后余氏因為這件事嘔了多年。
自認才貌不輸昭,唯一就輸在了出。當初是昭仗勢欺人,周家才舍了聘昭。
“凜兒?”余氏這些年因為昭公主了多委屈,周臨凜看在眼里,如今卻這樣說,“你這是在怪為娘?”
周臨凜口而出的話,說完就后悔了。
但他心里確實是如此想,他不覺得自己比周臨川差。周臨川才名遠播,不過是仗著一張好臉皮和一個好出。若非周家繼承人的份大出風頭,指不定他們誰才是京城第一公子。
周臨凜把腦袋扭過去,沒有說話。
余氏卻捂著口氣得眼睛都紅了。看著倔強的兒子,心里又難又心疼。是,是份低了一層才累的兒子跟一樣憋屈。但周臨川如今都死了,大房沒人了!
“小皇帝要查,你就讓他查!”余氏深吸一口氣,將這口苦咽下去,“周臨川都發現不了的事兒,他一個被架空的小皇帝能有多能耐?屁下的龍椅還不知坐多久,你何必為了他搞小作發怒?”
周臨凜哪里是為小皇帝查周臨川隕一事發怒?他,他只是……
他不敢跟周余氏說自己在邊疆作為接替周臨川指揮使一職所出的紕,皆是自己紙上談兵的錯。盡管朝廷已經問責到滿城風雨,他也一口咬定是周臨川的舊部暗中使壞,才害得他出了這樣大的差錯。周家上下也相信了這個理由,暗中嗟嘆家族斗爭的殘酷。
只有周臨凜自己心里清楚,正是因為太清楚所以才如此敏。一有風吹草便暴怒。小皇帝懷疑周臨川的死了周臨凜繃的神經,他覺得自己的無能被看穿了!
“母親一個后宅婦人又懂什麼?”周臨凜不想跟解釋,越解釋越心虛,“這是對我的藐視。這是不認可我周家繼承人的份!他在質疑我繼承周臨川的一切!”
余氏費了多大功夫,長達十幾年才奪得了如今的一切,怎麼允許別人質疑?
“那你要如何?”周臨川的尸首是周臨凜親自去理的,人確實是死了,小皇帝查也找不到人。他們如今怕的,就是周臨川的死因被查出來,到時候他們在周家的一切定然會被收回去,“若不然派人去那邊看看?別留下什麼蛛馬跡,給小皇帝發難的機會。”
“我知道!”周臨凜自然知道抹除痕跡,只是這才得知了小皇帝的作,他還沒來得及安排,“我不會讓他查出來一一毫的異常。”
說著,周臨凜一拳擂在桌子上,鮮越流越多。
余氏見狀,頓時高喝:“都死了嗎!來人!沒看到主傷了?還不快大夫來!”
一聲令下,外面一陣兵荒馬。
與此同時,被罵死了的周攻玉站在食肆的大堂,看著掛在墻壁四周的畫,去取了筆來。不疾不徐地給每幅畫填上了署名。說起來他的畫作在大齊京城還算是有市無價。擱下筆,周攻玉換了裳,去到武安縣最大的書行,順便去附近的驛站寄了一封信。
他一月牙白布袍,烏發用一木簪束起。人站在書行的書柜之中,一一翻看著里頭的新書。書行里看書的學子忍不住從隙看他,心中只覺得驚奇。
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生得如此出塵奪目?他們縣城何時有這樣的公子?
周攻玉翻看了一些本地的游志,沒有再找到杜宇買回來那本相似的。雖料到這結果,但還是不免會有些失。見一旁一個抱書的書生不知不覺地站到他邊三步遠,自以為不經意地看著他。他淡淡一笑,走上前去:“這位兄臺,我乃外地求學來此的學子。剛縣城不久,不知武安縣詩畫社在何?”
那書生突然被搭話,寵若驚得都有些懵:“啊,啊,詩畫社?”
“奧是這樣,在下孤一人前來此求學,生活頗為困苦。”周攻玉謊話信手拈來,“能畫上兩幅畫賣出去掙得幾兩紋銀糊糊口,這不聽聞縣城的詩畫社有競買學子畫作的傳統,想去運氣。”
“哦,你說這個啊……”
那書生可算是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看周攻玉近在咫尺的臉,偏過臉去磕磕道:“有的,有,就在這個書行,每個月初十。是縣老爺主辦,縣城家境困難的學子可以拿自己的得意之作到詩畫社來掛賣。不過你問的不巧,這個月已經過了,你想賣什麼,怕是得等下個月初十。”
“原來如此。”周攻玉點點頭,“多謝兄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