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一些真的大大惡之人都在這里。數世家大族子弟在到流放以后早已失了面。有些犯人之后因為被當地百姓歧視，反而更加的暴戾難管。

　路嘉怡心灰意冷，在確定唓縣連一所學院都沒有后，更加看不起這個地方。

　因為有這個認知，路嘉怡心挫之下每日都渾渾噩噩。雖不至于借酒澆愁，但也失了韌。繼續延任上一任縣推出的政策，一頭扎進了書中。

　書中自有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沒有了往上爬的心氣兒，他沉溺在書籍之中兩年都不曾抬頭看看唓縣的百姓。

　直到兩年后，縣衙的鳴冤鼓被一個瘸的婦人敲響，才把路嘉怡從書海中拽出來。

　那婦人是唓縣附近營地的一個小管事的發妻，狀告小管事與營地的囚私通，謀害糟糠之妻。

　路嘉怡自從來了唓縣，就沒有去唓縣各看過。雖然知曉這里是流放之地，卻也不曾跟營地那邊的駐軍千總打過道。自然不清楚營地那邊的事兒。他本不愿管，可鳴冤鼓一響，哪怕路嘉怡不愿管也的管。但大齊律法，親親相。妻子狀告丈夫，是要刑拘九日。

　那婦人被關了九日之后，被拖縣衙，路嘉怡才聽了婦人的訴狀。

　流放之地多惡人，也多人。自古以來，大多犯眷會被牽連流放千里。而世家貴族后院多人，這種事也屢見不鮮。路嘉怡見這婦人瘸了一條，聲聲泣。多生了些憐憫之心。于是便命衙役直接去了營盤，將婦人狀告之人和那位與小管事私通的囚一并帶了過來。

　且不說這一行為直接驚了當地看管營盤的千總。路嘉怡在一見囚后，差點沒碎了驚堂木。

　安玲瓏也是死也沒想到會在唓縣這個鬼地方再次見到路嘉怡。而此時兩人一個坐在公案之后，一個跪在躺下人前。而路嘉怡眉眼之中再無往日意氣風發，全是晦之氣。下首的安玲瓏也家仕的金貴不在，頂著一張十字疤痕的臉，風塵而妖艷。

　兩人四目相接，有一瞬的死寂。

　許久，安玲瓏低下頭去，一張臉已經是脂都掩蓋不住的雪白。

　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況下以這種份因為與一個又老又丑的小管事跟個瘸的婦人對簿公堂，而坐在堂上之人是差點嫁的丈夫。

　任何一個其他的場合遇上路嘉怡，安玲瓏都能厚著臉皮去求可憐求憐憫。可邊又老又丑的小管事還在，跪在另一邊的婦人憔悴的模樣可比這幅不倫不類的模樣可憐的多。安玲瓏不懂命運怎麼可以對這麼殘忍，事到如今，還要給重重一擊。

　顯然，堂下衙門外的人不知兩人有私更不知兩人心思扭轉，都在外面著大嗓門罵安玲瓏狐貍。請縣老爺務必嚴懲這種沒臉沒皮之人。

　路嘉怡沉默許久，才將這一口說不出什麼心思的梗給咽下去。重重一敲驚堂木：“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那小管事在唓縣已久。營盤與縣衙之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營盤千總十分護短，他手下的這些人借勢猖狂了好些年。在唓縣，只要不犯到縣的頭上，衙素來對他們是睜只眼閉只眼的。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回，營盤的人被人拉倒公堂上。

　那小管事抬頭看著上面坐著一個臉的員，頓時就知道這是個愣頭青。

　新來的年輕縣不懂規矩，為了個瘸的婦人抓人抓到了營盤的人頭上。當下這小管事就昂起頭來。那雙瞇的腫泡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路嘉怡，當下就很不客氣地開口：“小人不才，乃東邊營盤王千總大人手下一名分管囚的管事，張旺。不知縣老爺抓小人過來，所謂何事？”

　安玲瓏抿著尷尬了好一會兒，才囁嚅地開口：“我，小人，是京城禮部侍郎庶，安氏。”

　路嘉怡那雙沉的眼睛越過安玲瓏落到了小管事的頭上。

　這個小管事對縣令猖狂輕慢的態度，堂下是個人都到了。路嘉怡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猖狂的人，被按在衙門堂下還敢以這種眼神看他。淪落偏遠小縣城的縣令之后，連個不知道哪里蹦出來的嘍啰都敢小瞧他了麼？一抑已久的惡氣從心底猛地涌上來。

　路嘉怡冷笑了一聲：“張楊氏，把你狀告的話再說一遍。”

　張楊氏既然已經敲了鳴冤鼓，進了大牢關了九日，早已經將一切都豁出去。當下聲嘶力竭地狀告道：“民婦張楊氏，狀告營盤管事張旺為一囚，謀害親生兒，對糟糠之妻岳父一家謀財害命。民婦僥幸逃過一劫，斷了一條，就是死，也要讓這兩個不知廉恥的惡鬼付出代價！”

　“你狀告丈夫張旺謀財害命，謀害親生兒，可有證據？”

　“有！”張楊氏目在人群中找尋，奈何被看到的人都往后。

　眼淚一瞬間就冒出來，泣不聲。跪在路嘉怡的面前砰砰砰地磕頭，“大人！這對毒蝎對民婦小手之時，村子里左鄰右舍都瞧見了。就是這個賤婦！”

　指著安玲瓏：“看中了民婦兒箱底的好料子，央著張旺要來給制新。小不肯，被他推到，腦袋撞到桌角的流不止。張旺這人狼心狗肺，平日里對民婦母非打即罵。除了這樣的事也是眼看著小鮮流了一地，只顧拿走料子給這賤婦制新！！任由小躺在地上流干，氣息絕。小今年十六，已經訂好了人家，明年就要出嫁了。可憐我家兒尚未出閣就死在這等狼心狗肺的人手中……”

　“民婦的娘家是做生意的，民婦的父親做了個小面攤生意能掙一點棺材本。這些年民婦的爹一文一文地攢了些積蓄，一直舍不得花。張旺從小這得知裳添妝都是民婦父親所給，竟然去岳家勒索。民婦的爹不肯，他就找人打死了民婦的爹。大人，求您一定要給民婦做主啊！！”

　路嘉怡聽到這話，先不說謀財害命這事兒，提及搶裳料子這事兒幾乎是沒懷疑就信了這婦人。不為其他，這行事作風實在太像安玲瓏。

　安玲瓏就是這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哪怕毀了別人也在所不惜。

　“安氏，張旺，你們可有話說！”

　張旺也沒想到就那麼輕輕一推，賠錢貨就死了。說起來，他心里也可惜來著。那賠錢貨也到了能給干活的年紀。這些年給他干了不活兒，眼看著就能嫁村子里的富戶家給他弄錢了，就這麼白白的死了。

　但是殺人這事兒，張旺是死活不認的：“回大人，小人不認。”

　張旺說的理由也很直白，賠錢貨眼看著就能賣了，他何苦去殺人。再說賠錢貨再不值錢，那也是他的親生骨，平日里非打即罵也不至于殺人：“那是小人的親生兒，都養到要出門子了怎麼舍得？要小人說，本就是這賤婦惱恨小人平日對非打即罵，估計趁機弄死了小人兒嫁禍給小人！大人，小人才冤枉啊！求大人給小人做主！將這狼心狗肺的婦人腰斬！”

　張旺說這種話的時候那眼神里都著殺氣，仿佛他口中之人不是跟他婚十八年為他生兒育的發妻。他兇狠地瞪著張楊氏：“大人可千萬別被這婦人可憐的模樣騙了！才是毒婦！”

　“大人，他顛倒黑白！”張楊氏被氣得差點吐，“大人，大人你一定要為民婦做主。”

　路嘉怡聽著這話眉頭直皺，這倒打一耙的手段十分的眼：“安氏，你怎麼說？”

　安玲瓏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能當著路嘉怡的面將這些話說出口。天知道面對差點婚的未婚夫，是怎麼開口的：“小人，小人不知道。張楊氏所說的種種，小人統統不知。”

　一開口，還是拿悉的口吻，與曾經楚楚可憐的姿態一模一樣：“小人是營盤那邊流放而來的死囚，平日里不得長允許，本不能出營盤。今日若非大人將小人帶出營盤，小人還在營盤中勞役。張楊氏所說種種與小人并無干系，小人真的不知……”

　“你住口！你不知誰知？”

　張楊氏早知這子年紀不大臉皮極厚，卻沒想到能面不改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來：“你上穿的這件裳，頭上戴的這簪子，耳朵上掛的這個耳鐺，哪個不是我兒的！”

　“這是張管事見小人可憐，贈予小人的。”

　“你可憐？！”婦人聲音尖到刺耳，要不是被衙役按住幾乎爬起來抓安玲瓏的臉，“你穿好的吃好的，一個囚比我這妻子過得還好，你可憐！我們母不可憐？我那被人白白打死扔在水里的老父親不可憐？你好厚的臉皮！”

　安玲瓏面不改，顧影自憐：“我本出宦之家，你說的這些東西我本看不上。”

　“你！大人！求大人做主！求大人給民婦做主！”婦人被氣得眼淚直流，卻本說不過安玲瓏。捂著口，激之下竟然生生咳出一口來。

　那模樣別說外面的看客看的心酸，高堂之上的路嘉怡也難得大震。

　他雖頹靡已久，卻也到底還是未曾實際經過場的年輕人。當下讓人去請大夫來給這張楊氏看病，直接命人將張旺和安玲瓏兩人關進大牢。

　那張旺原以為縣識趣，問完話就將他放回去。誰知道還要關大牢？

　當下就站起來，指責路嘉怡年輕聽信一面之詞錯抓好人。若是千總大人知曉他如此肆意為，營盤的人，必定會親自過來給他討回公道。

　安玲瓏雖然沒說話，但那盈盈落的眼淚更彰顯了無辜。

　路嘉怡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當下一拍驚堂木：“你放心，這件事，本管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