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向閔大人、馬驛丞勿勿拱了拱手,趕追了出去。馬憐兒正站在戲園子門口紅燈籠下癡癡地著滿天星辰發呆,楊凌心中一寬,放緩了腳步慢慢走上前道:“馬小姐,回去吧,令尊也只是怕你這番話被人聽了去,影響你的名聲,所謂之深責之切,你也不要太氣憤了”。
馬憐兒仰著臉,看著天上閃爍的羣星,輕輕說道:“這個天下,到底把人當什麼?殉夫,殉節的人,是好人,可以到稱讚,到表揚,人的節烈,說明了人的德,更說明了男人的偉大,說明他值得人爲他付出,但他到底爲人做了什麼?
把人當男人的私產,不獨妾如是,妻也如是,我聽《三國》,桃園三結義,第一樁事就是把妻子兒都殺了,他們對妻子可有親?劉備把妻子當服,獵戶劉安把妻子當一盤菜,殺了招待客人,這些都是人還是野?
水不厭清,不厭潔。你知道嗎?我娘......是被我爹死的,那時他還是個兵勇,娘一個人帶著哥哥和我,活得好艱難,後來附近山上的強盜下山劫掠,娘把我和哥哥藏在水缸裡逃過了一劫,強盜污了,可是卻難得發了善心沒殺,結果沒被強盜的刀殺死,卻被爹、被村裡那些見了強盜顧著自已逃命的男人的白眼瞪死了。”
楊凌沉默半晌,輕輕嘆道:“存天理、滅人慾,死事小,失節事大,朱熹朱夫子的話未必對,但是這個天下是屬於男人的,那麼,它便是對的”,他想起自已那個時代,搖頭道:“不但現在是對的,幾百年之後,信奉它的男人依然大有人在,不過這種道理是專爲人而設的。
馬憐兒冷笑道:“朱熹?他開口‘天理’、閉口‘道學’,可是他勾兩個尼姑作爲寵妾、孀居的兒媳也被他弄上了手,還真是道德的典範,讀書人的楷模。真是莫大的諷刺”。
楊凌只知道禮教大防是在宋代朱熹手中發揚廣大,從那時起殉節的人才如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倒不知道朱熹還有這等“風流韻事”。
他忍不住苦笑道:“這世界既然是男人說了算,那麼道學對男的要求不一樣也就不稀奇了,如果是男人被侮辱了尊嚴,那就是臥薪嚐膽、是忍辱負重,只要他將來報了仇,那便揚眉吐氣了,不會有人在意他曾經怎麼無恥,哪怕他主獻地吃過糞便,而人,哪怕是被強迫地失節,也是不可原諒的罪過!”。
馬憐兒驀地回頭,一雙比星辰更明亮的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半晌才道:“如今的男人,尤其是讀書人,能說出這番話的,你是頭一個,我真的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又讀那些‘聖賢書’那麼久,能有這般見識,,可惜......,實在可惜......”。
楊凌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麼?”
馬憐兒轉過了頭,幽幽地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楊凌聽得怦然心,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僵起來,半晌他才強笑笑,用說笑來緩和氣氛說:“雖然你我因你那顆明珠纔有緣相識,不過我可不曾贈你明珠,小姐切勿誤會”。
馬憐兒“哧”地一笑,扭過頭上嫵地瞪了他一眼,咬了咬脣,紅著臉壯著膽子說:“那是你沒福氣,”,看著燈影下他高的鼻樑,馬憐兒心中一跳,又別過了頭去,只覺得一種旖旎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漫延。
輕輕拭去臉上冰冷的淚痕,說道:“別人對我好,我就對人好,自從我娘死後,我馬憐兒就覺得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值得我們人做出那麼大的犧牲,我是不會做戲臺上那個愚蠢的節婦的,我會爲我自已,好好地活著!”
楊凌癡迷於因自信和高傲而涌現的麗神彩,半晌才輕輕嘆道:“你生得太早了,你真應該晚生五百年的,真的!”
馬憐兒眨了眨麗的大眼睛,奇怪地問道:“你覺得我的話大逆不道、驚世駭俗麼?難道五百年後這樣說便無妨了?”
楊凌心裡一驚,匆忙打了個哈哈說:“我只是想,或許那個時候,會有一部分男人會把人視作獨立的存在,而平等地要求們吧,呵呵,也只是胡猜測、有而發罷了”。
馬憐兒微微一笑,探手懷,出那隻荷包,上前兩步塞到楊凌手中,說道:“我看得出,你的小妻子很你,這顆明珠,算是我送給你們的禮,只願你好好待你的妻子,莫要虧待了。”
手中的荷包,還帶著的溫和幽幽的香氣,馬憐兒見他發怔,格格一笑,挽了把頭髮說:“走吧,我們回去吧,我只是傷心,並沒有生氣,畢竟說是說不通的,人的心酸,你們男人有幾個懂得呢?”眼角兒一瞟,已發現黃縣丞追了出來,故此匆忙回手,走了進去。
楊凌半晌才醒悟過來,折返回來,只見到縣丞黃奇胤意味深長地向自已笑了笑,虛擺了個請的手勢,便也微微一笑,拱手作答,兩人沒說一句話,卻又似稔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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