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捧著一只甜的柑橘,烤著暖洋洋的爐火,聽著阿梅嘰嘰喳喳的講鄉野中的八卦,俞采玲頓時覺得這日子也不壞,這罰不妨一直下去。
誰知苧忽道:“明日府中將會有人來接公子回去。”這話頓如一瓢冷水澆在俞采玲頭上,楞了半天,卻不知從何問起。
所謂寡言和饒舌的區別在于,如果俞采玲泫然泣的說一句:“我想我阿父阿母了。”饒舌的人會順勢把俞采玲的老豆老母從相識相親生子一直八到怎麼離了兒,而寡言的人,如阿苧,要麼默默低頭不發一言,要麼沉沉嘆一句“是呀”。
若俞采玲故作孺慕的問:“苧,你知道我阿父阿母是怎樣的人嗎?”苧就會中規中矩的回一句‘主家的事,咱們做奴婢的怎敢多言’,別的再沒多一句。以至于俞采玲連這子的老豆老母是活著還是掛了都不知道。
類似的旁敲側擊,這些日子俞采玲不知試過幾次了。可又不敢直問——問現在府中誰當權嗎,問誰來管的日常起居嗎,問親爹親娘的況嗎,聰明人一聽就知道不對了,何況像苧這樣水晶心肝的人。
看俞采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苧心有不忍,想要告訴些事,卻想起夫人囑托不敢多言,低聲道:“公子不要怕,此去把心定下來,該如何便如何。”
俞采玲定定的看著苧,心道必須直接問了,可臉上卻裝得可憐,戚戚然道:“苧,我真的犯了那麼大的過錯嗎。”這句話問的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都忍不住給自己點個贊。
苧憤慨道:“公子有什麼錯!一沒殺人放火,二無盜強取。”
不是刑事案件就好,民事訴訟能對未年人罰出什麼花來,俞采玲松了口氣,含糊的可憐道:“那……為何罰我至此。”
苧怒道:“那些都不是好人!欺負公子沒有……”狠狠剎車,吐了口氣,道:“公子放心,們不敢對你放肆的。”
難道這個子的爹娘真掛了?!俞采玲疑,聽出苧想說什麼卻忍住了,很是扼腕,想了半天,只好低聲道:“我怕我這回去,會沒命的。”
想到十幾日前病得奄奄一息的孩,苧嘆了口氣,握住俞采玲的手,道:“婢子最后道一句,誰也不敢公子的命的。”還是忍不住了口風。
俞采玲心里有底了。
當日下午聽著苧一家眾人在外頭叮了哐啷忙了半天,當夜再飽飽睡了一覺,次日起床就發現整個小院又不一樣了,那些溫馨心的日用家什都不見了,灶間的瓶瓶罐罐醬料飴鹽都了一大半,整個院子顯得冷冷清清——尤其要的,符乙符登父子天不亮就走了。
誰知府里來人遲遲不來,一直到俞采玲剛睡下午寢時才見兩輛馬車姍姍來遲,苧心中鄙夷:從府中到此不過半日的路程,倘若天不亮就出發,午前就該到了,顯是那賤婦的心腹們早已養懶散了,直到日上枝頭才出發的。
俞采玲是睡得迷迷糊糊被拉上車駕的,苧本再囑托幾句,可惜眾人目下只好作罷,倒是阿梅阿亮依依不舍。車本是堆錦積繡,熏爐被褥一樣不缺,可惜古代馬車沒有防震設備,不過兩炷香的功夫俞采玲就被徹底震醒了,聽一個絮絮叨叨的尖利聲從上車開始便不住的說話——其實是一直在數落如何如何沒有淑風范,如何如何桀驁難管教,家夫人如何如何辛苦教養云云。
俞采玲抬頭看看這干瘦婦人,瞇起眼,適才聽苧“李管婦”。很不喜歡這婦人;李管婦看看俞采玲,顯然也不喜歡自己。
李管婦一深藍曲裾深,腰間倒圍了一套猩紅錦緞腰帶,上頭綴了不金銀,與日常只在脖后綰了一個圓髻的苧不同,的頭發足足繞了三個大髻,鬢邊兩個髻呈彎月狀垂在耳邊,頭頂一個三角髻聳得老高,狠狠直了三支壯的金釵,好像三炷香一般,臉上的白|沒有一斤也有八兩。俞采玲對這個年代的審絕了,再次擔心自己的長相。
“……適才我說的話,四娘子可聽清了!”李管婦聲音愈發尖利了。
俞采玲也不悅了,又不是什麼和善人,時父母離異后本想當古十三妹來著,誰知道行差踏錯讀了大學當了良民。
“沒聽清。”淡淡的扯平寬大的袖子。
李管婦一肚子火,本想俞采玲在鄉野間吃了這許多天的苦頭已然老實了,沒想到還這般難伺候,只得強怒氣,撿要的說:“我說,夫人寬大,已原宥了四娘子犯的過錯,這回四娘子回去,可要乖乖聽夫人的話。”
俞采玲瞇起眼睛,這人很講道理,誰對好,便氣不起來,要多乖順有多乖順,誰要是對橫,那也不會客氣,到這個破地方可不是來忍氣吞聲的,大不了要命一條,回去重新投胎!
“那麼多夫人,哪個夫人?”夫你爸爸十八代祖宗的人!干嘛不媽媽桑!
“夫人便是是你叔母!”李管婦拔高聲音,“你連你叔母是誰都不知道了!”
“自然知道。”俞采玲皮笑不笑,“叔父的老阿母嘛!”
“你,你……”李管婦險些沒厥過去,手指指著俞采玲不住發抖:“你可知何為孝悌,何為溫良恭儉?!如此出言不遜,莫非還想挨罰!”
頗覺得奇怪,這孩也算自小看大的,最是欺怕,對著下人蠻橫霸道,可一對上比更厲害的就了。這些年夫人每重罰一次,回去再多加籠絡,便更聽話些。
俞采玲眉頭一挑,道:“我大病一場,險些沒死了,凡事也看開了,我就是這個子,你要拿到我頭上來,休想!有本事就別來接我!我現在下車就回去!”
這十幾天也沒有白待,日日出門看鄉野風,聽婦孺家長里短,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貴族與民間的社會風氣總不會割裂太過。這片鄉野本就是幾個豪門貴族的私產田莊匯之,短短這些日子,已聽說鄉農們說主家故事中有三樁絕婚四樁改嫁,還有一樁新婚夫妻互毆——覺得此地民風狂豪邁,禮法遠不如所知道的古代那麼森嚴。
李管婦見孩兇蠻,趕打出長輩牌,高聲道:“你阿父阿母不管你了,你叔母教養你這十年,日里夜里,何其辛苦,你竟這般不遜!”
聽了這話,俞采玲第一個反應是‘原來這子的老爹老娘沒死呀’,第二個反應是‘難道殊途同歸,這個子也是自父母離婚的命’?
俞父俞母是改開后鎮上第一對離婚的,雖然之后又有許多對離婚,可當時小鎮人們的議論度卻是空前絕后的,連累得還在兒園的俞采玲天天被人指指點點。沒被輿論得自卑膽小,反而奇葩的反向進化,練出了一副厚臉皮一個心腸。
俞采玲拔下簪子,啪的挑開案幾上的小手爐蓋,裹袖拿起手爐,擺出小太妹的派頭,惡狠狠道:“你這個賤婢,信不信我把這炭火潑到你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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