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消息是,這些日子董舅母日日都要來哭上一陣,這日程母飯后飲了兩盞酒,酒壯人膽,直接了把裁布小刀再次去威兒子,言道如若兒子不肯相救,自己就死給他看,然后再去告忤逆——程商深覺這個順序有問題。
程始不堪甚擾,隨口道:也不是沒法子救董舅父,就是兒自去頂了這罪名,就說董舅父盜竊都是奉了兒的命。然后兒去殺頭換回董舅父,咱家被抄家換回董家,阿母你看如何?
程母當即就啞了,雖然疼弟弟,但也絕沒想過拿兒子卻換弟弟;誰知一旁的董舅母倒得了啟發,口而出‘外甥是大,便是犯了罪過也不會如何的,頂多罰錢了事,不如外甥去認了這罪?!’話一說出,程家母子全都氣得臉煞白。
旁人更會想,幸虧董家無能,連獄司都進不去,見不著董舅父,不然串通一番,怕是董舅父真會攀誣程家也說不定。
程始當即大發雷霆,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沖著立在廳堂中的程母大喊:“!百善孝為先,只要阿母吩咐一聲,我這就北軍獄出首自告!以后阿母就隨著二弟三弟過活罷!”
這一頓里里外外不人都聽到了,仆婦管事紛紛道自家老夫人直是瘋魔了。只蕭夫人躲在屋微微而笑,罵無好言,一旦爭執開頭了,多好的分也會傷的。
這時,程母酒也嚇醒了,力扇了董舅母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就自己萎在屋不出來了。哪怕之后聽聞程始吩咐家奴再不許董舅母踏進程家半步,哪個放人進來就打斷哪個的,程母也不敢置喙。事就這麼僵住了,直到董呂氏第三日上門來賠罪。
按照青蓯夫人的說法(蓮房傳),董家父子,老的財,小的,董舅母又是個昏貨,董呂氏是董家唯一一個明白人;不過,這份明白也是拿許多苦頭換來的。
董呂兩家原本都是家境殷實的農家,兩家父親早早為孫輩定了婚約,誰知董太公早亡,兼之天下大,隨即家業一日不如一日,而呂家卻尚能維持。呂太公為著守信,還是將小孫嫁連飯也吃不飽的董家。初初幾年,董舅父舅母對這新婦還算不錯,誰知程始同志太過給力,沒幾年就起了勢,再看程家幾兄弟娶的新婦非富即貴,董家老兩口就覺得兒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若非董呂氏已生下若干兒,又善于奉承,怕是早被休了。
也不知董呂氏與程母說了什麼,從天亮一直說到午晌,說的程母脾氣全消,到了晚上就期期艾艾的使人去喚程始和蕭夫人過去,表示服。
聽到程母傳喚之時,程始與蕭夫人正了程商一同用膳,順便聯絡親子;看見跪在門畔的那個婢子不安的樣子,青蓯夫人笑了笑,道:“倒比夫人預料的早了些,看來這呂氏口才了得。”
蕭夫人笑而不語,起就要出門,程始臨出門則還不忘囑咐兒,道:“嫋嫋,你自己先用飯,多用些!”
程商原本起抬臂的姿勢頓了頓,才道:“喏。恭送阿父阿母,阿父阿母早些回來。”
孩聲音的,好像著個面團,程始心中喜歡,笑瞇瞇的點頭出門。
程商繼而跪坐些,低頭悶悶用飯,一旁的阿苧有些奇怪,青蓯夫人看了,笑道:“公子勿要不快,夫人和大人以后會常來陪你一道用飯的,今日實是有事。”
程商低聲應了。
可惜,縱然是七竅玲瓏的青蓯夫人也猜錯了,程商不是在想這個——不喜歡別人‘嫋嫋’,因為自己是有名的,‘玲囡’,雖然它的人已經故去了。
……
每次走進程母的居室,蕭夫人都覺得眼花,程母對屋子的要求很簡單,富貴,富貴,再富貴,從地板桌幾床坐但凡能嵌金的地方統統嵌了金金帛。
一開始程母說話還有些不好意思,話匣子打開了就越說越順了。拉著程始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你外弟婦說的好,老了老了還能依靠誰,還不是靠兒子,你這些年里火里討功勞,我才能過上吃飲酒的好日子,我怎會把你的死活瞧的比旁人重…”
程始與蕭夫人互看一眼,俱不說話。
程母繼續哭道:“你外大父臨終前我多照看家里,可我沒看住,你其他舅父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這麼一個。我覺得對不住過世的父母,這才想著多補董家,以后你不樂意,我絕不多事還不嗎……”
蕭夫人心中對呂氏刮目相看,這才大半日就把程母徹底說轉了。看了丈夫一眼,程始會意,道:“阿母,呂家弟婦還說了什麼。”
程母牢牢記著董呂氏的話,示弱,一定要示弱,便戚戚道:“說,只要你升立功,董家自然沾,你舅父去軍中當差是挖你的墻角,拖你的后。”說到此,語氣一變,咬牙切齒道,“原來這些年來,董家也沒存下多錢,不是你外弟拿去尋婦人嬉鬧了,就是被你那歹毒沒心肝的舅母拿去接濟的娘家了!”
程母雖然自己很娘家,但是討厭別人娘家,為著蕭夫人當初娘家罵了有好幾年,如今知道自己補弟弟的錢不都給弟婦搬回了娘家,自是怒不可遏;心下算計著哪日有功夫了,殺上門去揪著董舅母的頭發好好打上一頓出氣。
“兒啊,”程母一下一下的拍打程始的胳膊,“你就救一回你舅父罷,他們田地也有了,屋舍也有了,不著凍不著,以后我絕不再來尋你的麻煩了!”又轉頭向蕭夫人,道,“以后家里的事也全都由你做主,我老了,清福就是了。”
蕭夫人的目猶如一泓深潭,波紋不,進屋這麼久,方才開口道:“看來君姑是想明白了,其實舅父也不是不可救……”
本來程母一邊抹淚一邊轉著眼珠子,蕭夫人這話未說完,就一跳三丈高,暴聲道:“好哇,你舅父果然是你們兩個沒心肝的陷害的,就是為了來拿我,我是你阿母,是你阿母,你居然敢這樣,我要,我要……”
“君姑要把我怎樣?”蕭夫人冷冷的打斷道,“君姑能把我怎樣?”
程母一時語塞,程始紋不,屋一片寂靜。
蕭夫人緩緩起,將門簾掩實些,轉道:“不過休了我罷了。想君姑也聽到些風聲,這些年在城池之中,在戰陣之余,我也略有些微薄功勞,且不說你能不能著大人休了我,便是休了又如何?我還活著——”
微微一笑,角帶起一種奇特的譏嘲弧度,一字一句道:“我還活著,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程母猶如被潑了一盆冰水,呆住不。
蕭夫人靜靜的看了一會兒,道:“呂氏說了那麼多,難道沒說這個?”
程母上漸漸了起來,兒子用弟弟拿自己,自己不是沒想過用新婦拿兒子,可董呂氏說的話歷歷在耳——
我在外頭聽說,蕭嫂嫂在陣前救治傷病,安戰中的百姓,上上下下好些人夸呢,朝廷都下了表彰,便是您著將軍休了,那又如何,還能死凍死死不,不過是人家都說您糊涂惡毒呢。將軍一肚子火還不是發到董家頭上,您弟侄二人還能有命麼!待您百年之后將軍再迎回,照樣兒孫滿堂的福,可董家呢……
看著蕭夫人靜如寒冰的面龐,程母聲音被堵在了嚨里,著手指,轉頭對程始道:“我的兒,你就看著這樣欺負我?”
程始沉聲道:“我知道阿母總覺得我向著元漪,可阿母想想,難道我是一親便如此的麼。這十幾年來,元漪的所作所為,阿母您的所作所為,兒都一一瞧在眼里,”他扭頭看了妻子一眼,回頭對程母道,“——元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董家不可繼續姑息,阿母,你也該歇歇了,不該您管的,您以后就不要管了。”
程母頓坐地上,渾無力,說也說不出,罵也罵不出。程始心中生憐,抬頭瞧了蕭夫人一眼,只見蕭夫人微微點頭,程始便道:“你先回屋,人把門關嚴實了。”
蕭夫人看著程始微微一笑,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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