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也躬行禮告辭,面上甜甜的笑意一直維持到自己的居所都不曾消散,蓮房一邊為卸下釵環,一邊笑道:“公子今日好生高興呢。”
商笑道:“見到了幾位兄長,如何不高興。”側頭看了眼正拿著炭壺給自己暖床被的阿苧,又道,“傅母,兄長們都待我很好呢。”阿苧直起腰,微笑道:“喏。”
笑的時間太長了,是以坐到床邊時商覺得頰邊好生酸痛,著自己的腮幫子,恨不能讓老看不上自己的演技的鮑魚副社長來看看,如何做笑中帶慘,如何三份弱化作五分無言的委屈——鮑魚副社長總覺得自己能當主角是咸魚社長鬼迷心竅了(其實當初自己也這麼認為,還為自己才那麼幾分姿居然也能走上位的路線而暗喜過一陣),如今看來,只是潛力沒發而已。
努力果然不是白費的,不等自己喝完解酒湯,幾位兄長允諾的禮便連夜被扛來了,半人高的箱子足有三四口。打開一看,真是五十,各各樣都有——潤無暇的玉璧數對,七八盒子不套但十分名貴的釵環珰釧(直男不懂配套首飾),十數匹的錦緞,裝在名貴檀木盒里的筆墨字帖若干,另還有好些孩的玩,有陀螺,塞棋,彈棋,彈弓……居然還有各種博的用。
隨來的小侍還道:“還有大件的東西,都捆在大車那兒了,等拆了再送來。”
阿苧聽了,難得出笑容,領人過去整理裝盒。
商手上拎著一條金玉石墜細細看著,那玉石呈半明,在燭下熠熠生輝,映著半邊面頰神不明,不知在想甚。
蓮房跪坐在地板上給商解下厚準備濯足,小心的抬頭窺了眼上方。
每當小公子出這樣的神,總會生出一種敬懼之意。來這里之前,不論是青蓯*屏蔽的關鍵字*還聽旁人傳話,言下之意都是程家四娘子懼強而凌弱,面上跋扈實則心無主見。
可這些日子下來,蓮房覺得這些傳言真沒一句是真的——首先為什麼沒人提及小公子這般玉雪貌,都一腦兒的傳的壞脾氣了,適才抬眼間,蓮房覺得那玉墜的都沒小公子的面頰好。
商看了那玉石墜子半日,角出一抹奇特的笑意,又甜可,又似乎在譏誚;蓮房小心翼翼的微笑道:“不知公子笑甚。”
商笑的天真:“我投了個好胎呢。”孩子氣的把那玉墜金鏈高高拋起。
“父母慈,兄長疼惜,家族和睦。”商笑嘻嘻的兩手合攏,穩穩接住從空中落下的玉墜——難道不知道蕭*屏蔽的關鍵字*對自己的看法嗎?雖不知個中緣由。
自小就知道,那些對自己早有見的人,實在不用賣力討好,費力又功。
省下這份功夫,憋著一口氣,考上了重點高中,考上了名牌大學,于是整個鎮上再沒人啰嗦斜眼,反倒要說什麼‘這孩子我早就看不一樣’云云的廢話。不過能讓一度面目無的大伯俞鎮長抬頭,同時讓其他父母整天叨叨‘還沒爸沒媽呢,怎麼考的比你好’,為那些冷眼過的孩子們的噩夢,還是蠻高興的。
現在的問題是,這個世界孩子該怎麼努力呢?又不能考學出頭,難道去經商,也不知涼薄老爹有沒有傳給一點商天分;或者學秋家大娘子當個鄉野扛把子,打出一片天地?等有機會,得好好考察考察才是。
程商四周一看,只見黃金好者程母,跛二叔程承,靦腆堂姐程姎人手一部步攆,,便是昏昏睡的小胖堂弟程謳被抱在傅母懷中也坐了上去,一長串人行魚貫往門口而去。
其余人還好,不是清瘦就是年小,只程母壯高大,足抵過兩個半傅母,饒蕭*屏蔽的關鍵字*早有準備,特意找了幾個虎背熊腰的健卒而非尋常仆婦來抬步攆,依舊有些搖晃,好似風中百合,雨打芭蕉……呃,恭賀xx花農喜迎收。
程商忍著深冬的寒意,哪怕著白茫茫的鼻息也特意從后面的步攆上探出腦袋往前張,看得心中大樂。隨行在步攆一旁的阿苧看了,道:“公子,趕坐回去,不用憂心你大母,穩著呢。”程商:……
此時天空仿佛蒙著一層藍灰的薄紗,步攆兩邊的健仆每人手中或擎著火把或舉著燈籠,寒冷的晨氣襯著火點點,此此景,好像是夢里的形,程商不覺惘然。
其實原先的程家和原先的萬家只隔著一扇小門,直接從小門過去更近;不過遷宅大事自然不可以這樣,眾人鄭重其事的從原程宅那不大的門口走出,再更加鄭重其事的繞行至原萬家大宅的正門。
程始夫婦已在開的大門笑而恭迎,以雁翅狀堂皇的站立極長的兩排侍衛家將另提燈婢,從門往里去,一群打扮得戴著猙獰面著五彩織羽的儺人已跪侍在里頭。程始一見了眾人過來,連忙三兩步迎上前去,親自扶著程母下攆,后面程承及幾個孩子都由仆婦扶著下攆。程母心中高興,卻道:“這樣冷的天,可凍壞我兒了,早些開鑼又何妨?”程始笑道:“尊長不來,哪個敢開鑼。不敬不孝,天不容。”還舉手指天以表誠意。
后面凍得哆哆嗦嗦的程商翻了個白眼,心道:你現在說的好聽,好像幾天前你們母子干的那場架沒人看見一樣。
這時,只見程始一揮手,驅儺大戲便隨著古老的唱和銅鑼鐵鏘之聲開始了;程始扶著程母領頭往里走去,儺人們始終在前不遠唱跳,再有隨行在旁的祝巫一路高聲呼喊驅儺迎新的福語。雖然天還未亮,可周圍的火把照得猶如白晝一般。
出鄉野又不曾見過什麼世面的程母何曾見過這樣的排場,待到了池邊柳前,程始還特意使人將已結了厚冰的湖面砸開,再將一桶不知是睡著了還凍昏了的“活魚”送到程母手中,讓其放生,然后四周眾人很應景的一齊拍手好。一番裝模作樣,程母心中暢快之極,再不記得什麼董家葛家,只知道自己兒子還是孝順自己的——只要自己不去惹蕭氏即可。
這也是程商第一次看見這時代達貴胄的宅邸,怎麼說呢,比不上北上廣的大公園的規模,但比比老家鎮上的公園是沒問題的。至于建筑風格,既不像以前看見的江南園林的溫和,也不像北方富賈巨大院落的封閉高聳。
這里的屋宅建得高大壯闊,屋脊筆直,屋檐清朗,所有的建筑都以十字軸線對齊,彼此間隔疏朗,哪怕就那麼平白空在那里,無論主宅副苑,還有亭臺樓榭,都有一種驚人的對稱。方就正方,圓就正圓,直就筆直,闊就平闊,絕無一矯飾。
整座宅子不見得多麼恢弘威嚴,但充滿了一種質樸剛健的古典之。
待到了新宅主屋,又是一通宰殺牲畜,祭奠這個神那個仙外加程家祖先,一會兒跪一會兒起,一會兒還要跟著程始念奇怪的賦詞。程商對此時的迷信系毫無所知,只發現既沒有觀音菩薩,也沒有地藏如來,心中甚是奇怪;又兼病后弱,就趁機倚在阿苧邊輕輕氣,只比又在傅母懷中睡過去的小胖堂弟略強,引的蕭*屏蔽的關鍵字*不滿的回頭看了一眼。
這般忙碌了足有兩個時辰,直到日正當中才算完全套儀式。程母依舊神奕奕,輕松的從團上一躍而起,一旁的胡媼都自嘆不如。
程母回頭一看,略皺起眉頭,這樣闊大的廳堂愈發顯得程家人丁稀,于是秉發作,又想噴兒媳幾句,可葛氏被關起來了,三兒媳桑氏更在遠方,大兒媳蕭氏嘛——倘若兒子牛發作,說什麼“元漪生有四子阿母你才三子,你數落還不如先數落數落自己,兒覺得程家列祖列宗一定對元漪很滿意的”,那大家臉上可不大好看了。
程母努力按捺下舌頭,轉頭問胡媼:“怎麼不請幾位賓客,就咱們自家人多冷清呀。”
胡媼笑著低聲道:“大人還沒皇帝的犒賞呢,現下請賓客有什麼意思。等升了秩,再大宴賓客,豈不彩?到時禮錢也能多收幾個……這是我著打聽來的,將來您千萬別提禮錢什麼的,回頭我可要大人罰的。”
程母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后的程商挨在阿苧旁,奄奄一息的想著(現在時真累了),倘若自己不病死的話,一定有資格排程家智商top3。
接下來幾日,程母都抑制不住興的滿宅走,滿心喜悅的欣賞這座心儀已久的宅院。想到萬老*屏蔽的關鍵字*曾在這座亭子里坐過,哪怕北風呼嘯也恨不能坐上一整天;想到萬老*屏蔽的關鍵字*曾在這池邊觀過魚賞過柳,就恨不能把魚兒穿上柳枝都烤了吃了;想到萬老*屏蔽的關鍵字*曾住在主屋里如何氣派威嚴,就抱著床榻不想起了。程始夫婦都很滿意這種狀態,程家空前和諧。
程二叔分到一方清凈優雅之,邊上還有一棟兩層半的小閣樓,恰可以作為藏書樓之用——雖然現在只有樓沒有書。沒了葛氏在旁聒噪謾罵,不過幾日程二叔連臉龐都紅潤起來,集中用膳時居然也能閑聊幾句,接一接程大將軍的冷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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