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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擁明月》 第13章 似紙鳶

 “生意?”

 燈籠的火燃盡,年立于幽暗的巷間,眉眼微揚。

 “我想請小公子幫我救一個人。”

 那男人倒也爽快,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既不是大夫,又能幫你救什麼人?”折竹那一雙眼睛顯幾分漫不經心。

 “容州城醫館遍地,若為醫病我自然也找不上小公子您,”男人上前兩步,將聲音得極低,諱莫如深,“我要您救的人在牢里。”

 折竹聞言,清雋而凌厲的眉眼微抬,他盯住那不知名姓的神男人,片刻后笑了,“我可沒那本事。”

 “您有,”男人搖頭,意味極濃,“畢竟,杏云山上那近百的山匪是死于您之手。”

 商絨雖被折竹護在懷里未得見那人樣貌,卻也將他的話聽得清楚,眼底乍添幾分愕然。

 他怎麼會知道?

 這一瞬,折竹眼底笑意盡斂:“你有何憑證?”

 “當日小公子在山匪窩里放的一把火,我可全都看見了。”

 男人不茍言笑,“我若去府說明此事,想來自會有人來向您查證。”

 如此直白外的威脅卻令年眼睛微彎,昏暗的雪夜之間,他眼底的笑意冷冷沉沉,“看來我是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五日后便是斬首之期,若小公子能將此人救出,此事我一定爛在肚子里。”男人說著,便將一樣東西拋出。

 折竹手接來,只垂眼輕瞥纖細的竹管,再抬首,那男人便已經躍漆黑無邊的夜,消卻聲息。

 “他走了嗎?”商絨沒再聽到那人說話。

 “嗯。”

 折竹應一聲,松了扣住后腦的手。

 此時長巷寂寂,商絨滿掌是細汗,站直仰頭,見他的臉。

 凜冽夜風里,一縷淺發輕拂他白皙面龐,他低下眼睛來與對視,“看什麼?”

 “劫獄是死罪。”

 說。

 年聞聲扯,“我知道啊。”

 他轉過,“你不是也聽見了?我若不去,他便要驚府。”

 話至此,他忽然步履一頓,停下來看向跟在他后的姑娘,“我倒是不擔心他真有什麼鐵證,只是府一旦查到我,未必不會注意你。”

 “我可以走。”

 商絨幾步走到他面前,呼吸之間霧氣縷縷,“折竹,你不要聽他的話。”

 “你自己走,就不怕被發現?”

 折竹雙手抱臂,好整以暇。

 “若要因為我的這份懼怕而要你去冒死涉險,”商絨的眼睫垂下去,得不到他的回應,的聲音幾分焦急,“我寧愿一個人走。”

 知道,在這世間,并非所有人都對自己的將來毫無期待。

 而折竹輕睨片刻,故意道,“如此正好不必替我默那兩卷書?”

 “不是。”

 商絨眉頭微皺,泄氣悶,卻還是決心好好與他講道理,“折竹,他未必真在杏云山看見了你與我。”

 “當日杏云山上有沒有網之魚我再清楚不過。”

 折竹復而抬步,腳下積雪沙沙,“他并非山匪,也不像尋常百姓,那麼便只能是府中人。”

 一剎間,商絨想起當日與折竹下山后,在山道上遇見的那一眾人,那捕頭破了馬鞍底下的香料袋子,又將馬借給了他們。

 “那日山道上除了差,還有一些穿著尋常衫卻拿著兵的人,他們應該是府招募的鄉勇。”

 他的嗓音平淡而悠然。

 一般州縣是不能調地方兵馬的,若出了匪患,府通常會上書稟報總督,然后才能招募鄉勇滅匪。

 他們一定是在商絨與他離開后,上山發現了那被燒得一塌糊涂的匪窩。

 “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該去山匪的寨子。”

 商絨有些后悔。

 想不明白為何府中人,要費如此力氣來尋折竹劫獄救人。

 折竹聞聲而側過臉來,卻問,“他們的飯菜不好吃?”

 “嗯?”

 商絨對上他的那雙眼睛,心中茫然,卻還是點了點頭,如實答:“……好吃。”

 尤其紅燒,燒得最是好。

 “既然好吃,那又有什麼可后悔的?”

 “我討厭這種自以為是的威脅,”年嗤笑一聲,巷口一片橙黃的影灑在他上,“我不殺他,只是想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商絨忽然靜默下來,低垂的視線停在年隨步履而袂,他自在無拘得像是無人能收攏在掌中的一縷清風。

 而是借風遠行的紙鳶,不知何時,要麼摔得碎骨,要麼被持線的那只手狠狠拽回。

 “放心。”

 忽的,聽見他說。

 抬頭時,雪花在織的燈影里粒粒分明,如此寂寂長夜,唯他驕傲的,泠泠的嗓音如此清晰:

 “你是和我一起出來玩兒的,我有的是辦法保全你。”

 夜愈深,客棧房燈火俱滅。

 商絨在榻上懷抱心事倦極睡去,不知在睡之際,僅一道屏風之隔的年已悄無聲息地躍出窗欞,匿于風雪之間。

 矗立城西的一座八角高樓在月籠罩之下只約可窺見模糊的廓,樓上墜掛的銅鈴被夜風吹得叮鈴作響。

 “十七護法。”

 無一燈火映照的八角樓上,姜纓垂首,將自己所得的消息如實說出,“屬下已查明,當日在杏云山下借馬給您的那個捕頭并非是東源縣衙的,而是這容州衙門中人,頗得那位新上任的知州賞識。”

 “今夜的那人,你可看清了他的樣貌?”黑年轉過來,雋秀的眉眼著幾分意味深長。

 姜纓點頭,又道,“他并非是那捕頭的人。”

 折竹不言,自腰間取出那一枚竹管來,將其中折疊的紙張徐徐展開來,月輝照得他神薄冷,他濃的眼睫微垂,兀自打量那畫上作道士打扮的人。

 左側數行字痕皆敘述此人特征。

 “既是即將斬的囚犯,那麼市井間應該會有幾分他的傳言,”折竹說著,將那畫像遞給姜纓,“大燕有道士被以極刑,想查清他所犯事由應該不難。”

 “是,”姜纓忙將那畫像接來,再抬首之時,他又道,“十七護法,屬下依您的意思將十一護法死于您之手的事報給了樓主,果然并未回以片語怪罪于您,但您看這些……”

 姜纓說著,將懷中的幾幅畫像遞到他眼前。

 幽微月輝映出紙上之人,赫然便是商絨的廓,折竹神,他接過那被皺的幾張紙來。

 “這些都是近日送樓中的,份雖有不同,但臉卻都是同一張臉,”姜纓面上浮出些怪異的神來,“明明開的價都極高,但樓主卻偏偏置之不理……十七護法,莫非樓主知曉這畫像上的人便是明月公主?”

 可他想了想又覺不對,“可究竟是如何得知?”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姜纓忽聽面前的年冷笑一聲,他一個激靈,抬首年那一張白皙的臉。

 “原本不知。”

 年手背薄薄下的筋骨繃起來,慢慢地將那幾張紙小紙球,“但如今這些東西到了手上,也就什麼都知道了。”

 櫛風樓從不過問雇主份,卻只是不問,并非是不查。

 若樓主真的什麼生意都敢放手去做,只怕櫛風樓也無法屹立江湖多年不倒。

 “還是氣不過十一哥的背叛,又恨自己疏忽,未能掌握將真相告知十一哥之人的份,”他的眸子漆黑,神冷極了,“原本也只是想放個假消息引其人,卻不想,明月公主真的失蹤了。”

 櫛風樓不手皇家事,卻并非不敢招惹為的。

 “所以樓主這麼做,只是為了在這些雇主之中查出十一護法背后之人……”姜纓一時有些冷汗涔涔,“櫛風樓不接的生意,并不代表江湖中其他人不接,看來那位明月公主如今已是燙手的山芋。”

 折竹手中玩著小紙球,聞言想了想,說:“是很燙手。”

 他想起纖纖弱質,脆弱膽小,卻偏偏是那麼多人恨不得除而后快的眼中釘。

 檐角的銅鈴搖晃著發出“咚”的聲音,細雪融于年烏濃的鬢發,此時,姜纓拱手勸道:

 “十七護法,樓主再三催促您早些去蜀青,您本沒有必要去管那明月公主的死活。”

 “我們櫛風樓,合該離皇家的人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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