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風信已經等了他大半天,一見他就道:“殿下你上哪兒去了?你到底想到什麼辦法了?”
謝憐哪裡敢和他說。對任何人他都沒法說,對風信更不可能。謝憐簡直沒法想象,一直堅信他德行無雙的風信知道他的辦法居然是跑去搶劫後會怎麼想,這件事,他只盼著能永遠埋在心裡,爛在肚子裡才好。於是,謝憐含糊道:“沒有。”
風信愕然,道:“啊?那你出去這麼久是幹什麼了?”
謝憐心神都有些恍惚了,道:“你不要問了。我什麼都沒幹。”
風信十分奇怪,但怎麼問謝憐都不說,他作為侍從也不好多問,只得低聲道:“那我們還是明天再出去賣藝?”
謝憐卻道:“我不出去了。”
他現在已經徹底混了,滿腦子都是不可思議的擔憂:萬一剛好遇上那個中年男子該怎麼辦?萬一現在已經開始全城通緝他了該怎麼辦?風信也覺得他神不對勁,道:“你是累了吧?這樣好了,殿下你不要出去,我一個人出去就行了。你專心修煉就是。”
然而,他不知道,謝憐本連修煉也無心了。
原先,謝憐一心修煉,因為唯有如此才有機會再回上天庭,但現在,他對回到上天庭這件事也產生了恐懼。
雖然那幾個小神說他們不會說出去,但他們真的不會說出去嗎?現在的上天庭會不會已經傳遍了今天這件事?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謝憐就簡直不能呼吸。他是絕對沒辦法忍被打上這種汙點的烙印,被整個上下天庭、甚至整個人間點點的!
困頓疲乏中,謝憐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這一覺睡得也不安穩,輾轉反側,做了不知什麼噩夢,又突然驚醒,而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
風信不在,果然一個人出去賣藝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隔壁屋裡傳來國主和王後低低的咳嗽聲和說話聲。謝憐躺在地上,一醒過來,又開始不自想象著,如果這件事真的傳開了,被父母知道了會怎麼樣,他們會多不可置信。國主也許會氣得暴跳如雷,一邊咳一邊罵他是仙樂之恥,而王後肯定不會罵他,但一定會傷心絕,因為最疼的孩子讓他們蒙了。
想到這裡,謝憐又開始呼吸困難,他一定得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於是從草席上一軲轆爬起,沖了出去,迎著冽冽寒風漫無目的奔了十幾裡。
有人的地方他都不敢停留,因為他總覺得別人都在盯著他看,審視他有多不堪,直到奔到一墳地,一個人也沒有了,他才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一晚比前一晚還要寒冷,到了這裡,謝憐才發現,他的臉頰和手都要被凍僵了,也在微微打著哆嗦。並不只是寒冷,可能還有恐懼。謝憐不由自主抱住了胳膊,吐了幾口熱氣,目一轉,發現一座墓碑前,供著兩壇子酒。
看來,這墓碑的主人生前是個酒之人,所以死後旁人掃墓也給他帶了酒。謝憐蹲了下來,他從沒喝過酒,但聽人說過,酒暖,還能忘事,頓了片刻,忽然拎起酒壇,打開塞子就是一通猛灌。
這酒不是什麼好酒,便宜大壇,味道嗆烈得很,謝憐灌了幾大口,嗆得猛一陣咳嗽,但好像的確暖和了些。於是,謝憐抹了抹臉頰,幹脆坐在了地上,抱起壇子來,大口大口地繼續灌。
恍惚間,好像看到不知從哪兒飛出一團幽幽的小小鬼火,圍繞著他打轉,似乎很急。謝憐只顧自己喝酒,跟沒看到一樣。那團鬼火仿佛拼命想要靠近他,但因為是虛無之火,每次迎向他,都只能生生穿過,永遠無法到他。
一壇子下去,謝憐早就暈暈乎乎的了,醉眼惺忪,看它飛來飛去的,實在可憐,又實在好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胳膊肘撐在酒壇邊緣上,道:“你在幹什麼?”
那團鬼火一下子凝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