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和慕先還沒聽懂,待到回過味來了,不約而同看向謝憐,沉默了:“……”
只有師青玄腦子轉不過彎來,道:“怎麼了?所以呢?這是怎麼回事?太子殿下,你這是真病了?雨探花知道嗎?他沒給你看好嗎?!”
不不不。就是因為他,所以才會這樣!
謝憐囁嚅道:“這個。其實。不是。你們不要……我覺得,不如,嗯嗯……”
他腦子裡都是一些七八糟的畫面,七八糟說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字眼,忽然,他背後靠上了一人膛。一只戴著銀護腕的手臂圈住了他,一個悉的聲音笑地道:“我覺得,你們不如回你們座上,吃你們的,管別的,如何?”
此此景,謝憐也真不知道該如蒙大赦還是該更加窘迫了,道:“三郎!”
一見花城出來,風信和慕神都一言難盡,但謝憐在前面,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只有師青玄還很嚴肅地問:“雨探花,你檢查過太子殿下的嗎?”
謝憐一把捂住額頭,希他不要再問了。這時,眾乞丐嚷了起來:“再來一碗!”“多加點!”“這湯沒味啊,多放點鹽!”
慕看不下去了,道:“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道觀,供了神的,可否矜持些許?”
眾丐卻不吃他這一套了。上次他們和許多神一同攜手鞏固人陣,親眼見到有幾個神瑟瑟發抖、臨陣逃,還不如他們呢,加上又太悉師青玄了,不免都覺得,原來神仙也就是這樣啊,和他們好像也沒有多大區別,似乎也就不那麼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了。
突然,廚房裡傳來一聲驚:“是誰?”
聞聲,謝憐心一,搶進廚房,只見豬屠夫和在裡面大喊大,忙安道:“冷靜!冷靜!怎麼了?”
驚恐得一皮疙瘩都起來了:“大伯公!鬧鬼了啊!有鬼、把我們做好的飯菜湯都吃了!我就是紮個猛子而已,再起來就一碗也沒有了!鬧鬼了!”
豬屠夫啐道:“你怕什麼!你自己跟鬼難道不是差不多麼!”
謝憐微微愕然:“怎麼會?方才分明看到你們剛做了五十多碗啊?”
“是啊!”
可再一看,果然,那五十多個碗裡都空空如也,連湯都喝了個幹淨!
謝憐心中正奇怪,忽然想到一人,轉見花城靠在門邊,道:“三郎,莫非是?”
花城淡聲道:“十之八|九。”
“嗯……”謝憐道,“他應該,也是來道賀的吧。理當歡迎,不過,就是吃的有點多……現在飯菜都被他一個吃完了,怎麼辦呢?”
花城微笑道:“不怎麼辦。加利息吧。”
傷腦筋的鬼市眾鬼們認命地開始重新做飯了。這時,大殿和院子裡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是誰和誰吵吵嚷嚷起來了,謝憐正想出去調解,花城卻抓住了他的手,帶他從另一邊的門走了。
兩人牽手走出菩薺觀。路上有樹木攔道,放下手分開走,會比較好走,但兩人都不願放開牽著對方的手,於是七彎八轉,繞來繞去。邊繞謝憐邊道:“三郎,我們現在去哪裡?”
花城道:“這裡太吵了,隨他們打鬧去吧,我們先走人。”
謝憐邊走邊回頭,有點擔心地道:“不管他們麼?菩薺觀是才重建的,萬一又被打塌了怎麼辦?”
花城滿不在乎地道:“塌了就塌了,再建一座就是了。哥哥想要的話,要多有多。”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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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千燈觀中,沐浴後的謝憐穿著一件單薄雪白的中,倚在塌邊玉臺上,一筆一劃寫著。
他在寫給花城臨的字帖。花城斜倚在他旁,也只著中,領微敞,手中百無聊賴地把玩著發尾那顆紅珊瑚珠。
微暖如玉的燈火下,他一直盯著謝憐看,看了好一陣才仿佛饜足般瞇起了眼,歎道:“哥哥,別弄那個了,過來休息吧。”
謝憐方才已經吃夠了苦頭,堅決不肯再上當,這語氣聽得他耳一燒,強自鎮定,繼續寫字,一本正經地道:“不行。三郎,今天又有人說你的字醜了,你要好好練哪,不然,我可不要讓人知道你是我教的。”
花城微微坐起來,挑眉道:“哥哥,我記得,從前你明明說過很喜歡我的字的。”
自從花城重新回來後,很長一段時間謝憐幾乎對他千依百順,有求必應,大概是因為這樣,終於把他慣壞了,壞心眼越來越多了。謝憐寫完了字,放下筆,越發正經了:“不要耍壞皮了。我寫好了,快過來練。”
於是,花城懶洋洋下蹭到謝憐後,抱住了他的腰,微微彎腰,頭擱在他肩上。他把自己那顆紅珊瑚珠從發尾取下,放到紙上,讓它和謝憐那只珠子在紙上追逐,滾來滾去,故意不讓謝憐好好寫。
他如此頑皮又強勢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謝憐想起天眼開說他整個人“渾上下、自而外”地散發著鬼氣,那都是花城的氣息,不有些心浮氣,輕掙了兩下,小聲道:“……好好寫。”
花城道:“好吧,聽哥哥的。”
他提筆,寫了兩句詩就擱下了。謝憐看了,搖了搖頭,心中第無數次道:“沒救了。”頓了頓,也提了筆,幫他補了後兩句。
寫完後,謝憐輕輕一吹,將紙拿起,二人一同看著這幅合寫的詩。
紙上墨,落風采上天地的四句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就連厄命也在桌邊,睜大著眼,看得目不轉睛,仿佛極為欣賞。花城笑道:“絕世之作。哥哥,快,來署個名。此字必將驚豔後世,千古流傳。”
謝憐已經在下方題上了花城的名字,聽到他這麼說,實在下不去手加上自己的名字了。花城笑夠了,假意正經道:“哥哥不好意思嗎?我幫你。”
說著,就握著謝憐的手,刷刷刷寫下幾字。當然,如果不說前景,本沒人看得出來這是兩個字,也本不可能看得出來是謝憐的名字……
謝憐看著自己手下寫出這種東西,啼笑皆非,在花城前歪了歪頭。忽然,他覺得這幾個字有點眼,仿佛在哪裡見過。
頃,他想起來了,眼睛一亮,道:“三郎,你手上!”
他一把抓住花城小臂,將他袖子拉起,欣喜道:“就是這個!”
二人在菩薺觀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裡,有一天,謝憐在他手上看到過一個文字刺青,似乎是什麼異族文字。當時他心裡還琢磨過,卻萬萬沒想到,那不是什麼“異族文字”,原來,只是他的名字!
花城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笑道:“哥哥終於認出來了?”
謝憐道:“早該認出來了,只是……”
只是,花城的字,實在是鬼斧神工。不用說花城也猜到他在想什麼了,哈哈笑了起來,一手攬謝憐的腰,親了他額頭一下,道:“不要,哥哥的字好看就行了,我會比我的字好看高興一萬倍。
謝憐的手在那刺青上。刺青極深,可想而知,會有多疼。他輕聲帶:“這是你小時候刺的嗎?”
花城微微一笑,拉下了袖子,點了頭。
那必然是他自己給自己刺的了。想象著一個小男孩把仰慕之人的名字刻在自己手臂上的畫面,如此稚,如此勇敢。
十指扣,紅線纏。謝憐眼前,忽然浮現了一年前,花城在銅爐山化蝶散去的那一幕。
那最後一刻,花城說了一句話。
雖然是無聲的,謝憐卻很清楚他說了什麼。
那是花城從一個孩子時就開始、至死不渝都在貫徹的一句。
“我永遠是你最忠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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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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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傳說,有這樣一位破爛仙人。
雖然被稱為破爛仙人,但這位仙人最常保佑的卻不是收破爛的,而是人間平安。因為,他同時也是一位最強武神。
無不能破之魔,無不可斬之邪。坐擁滅世之力,不失惜花之心,
不過,拜神麼,都是有忌諱和講究的。如果遇到了供奉這位仙人的宮觀,萬萬不可隨意就拜。
據說,這位破爛仙人的質特殊,會召來黴運。不信,準備一個骰子,先仙人神像的手,再丟一把,手氣一定爛到家。
所以,對著一尊破爛仙人的灰白神像祈福,說不定會越拜越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穿道袍也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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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還傳說,有這樣一位紅鬼王。
這位鬼王雖已為非人,卻擁有數不勝數的龐大信徒,到都流行在家中設一尊鬼王像,日夜供奉,祈求好運。
因為,這位鬼王不僅據說至今未嘗有一敗,所向披靡,且運勢強極無敵。不信,在投骰子前先拜一拜他,如能得其助,下一把一定不賴。
不過,鬼比神的忌諱自然更多。雖說這位鬼王本領高強,卻極為古怪偏激。
若他高興,不用拜他就會幫你;他不高興,一擲千金也對你不屑一顧;而如果他十分不高興了,沒準他反手就要你的命。
所以,同理,還是對其敬而遠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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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人們把這一神一鬼的兩尊像供奉在一起,便會化腐朽為神奇。
那尊紅鬼王,將會驅散纏繞破爛仙人的黴運,讓他出真正的面目。
人們會驚奇地發現,原來,破爛仙人本來的不是灰白的,而是金燦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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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一般是有其依據的。可這大概是個很長的故事了,或需要從八百年前說起也說不定,要講很久很久也說不定。人們也不一定有耐心聽。
但能確定的是,如果想要這兩位各自發揮出最強的力量,就必須得把他們供奉在一起。
如此,便可得雙倍的好運,雙倍的所向披靡。
天賜福,百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