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賀見山給林回簡單倒了杯茶。他日常其實喝咖啡比較多,家里空有好茶葉,卻沒配備專業的喝茶工。不過林回也不是什麼講究人,此刻他正站在臺上吹風,想散一散臉上的熱度。秋風颯爽,他吹得正舒服,賀見山把茶遞給他的時候,他愣愣地都不太想手。賀見山像是看出了他的懶散,幫他放在了臺的小圓桌上,連同自己的那一杯。
熱氣緩慢升起而后氤氳在風中,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夏天過去了。”過了一會兒,林回低聲道。可能是背對著賀見山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
賀見山向夜空,又把目移到林回的背影上:“你很喜歡夏天嗎?”
林回轉過來。他向著賀見山微的方向微微側了一下頭,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兀自陷了遙遠的回憶:
“我老家……在一個小鎮上的農村里。家后面有一條河,一到夏天,我就去河邊釣龍蝦,釣一個下午。傍晚的時候,我就把它們都煮出來,特別香,特別好吃。”
“院子里還有一棵大桃樹,每年都會結好多桃子。我老是等不及,看見桃子有點紅了就想吃,一吃就停不下來,然后就拉肚子。”
“夏天的時候我們晚上會乘涼,乘涼您知道是什麼嗎?家家戶戶都把桌子搬出來吃晚飯。吃完飯天就黑了,我把桌子收拾干凈后,我就躺在上面看星星,一邊搖著扇子給我趕蚊子一邊跟鄰居聊天。那個時候,我覺得星星是世界最好看的東西。”
林回的語速很慢,聲音比起之前吃飯聊天時要輕,要。賀見山有點疑心他是不是醉了,但是偶爾兩人眼神對上,林回目一片澄凈——或許,他只是不想吵到這個夜晚。
“后來來了京華上大學,有次周末去超市買東西,回來晚了錯過了車,于是我就走到明月湖廣場去坐車。您知道那個廣場吧,很大,地上裝了好多的小夜燈。天很黑,我就站在廣場邊上,一整片的星都在腳下,我看呆了。”
“噢,對了,剛剛說到乘涼,我想起來我家鄰居還有一個很大的那種老式的錄音機,每次乘涼他家就開始放磁帶聽歌,我到現在都記得,放的韓寶儀的《紅回憶》。之前大學的時候和舍友去KTV唱了這首歌,差點沒把他們給笑死。”說著說著,林回忍不住笑了。
賀見山也笑了起來。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覺:林回的聲音就像一細長的線,牽引著他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心臟——當他說起小河和桃樹,他便也跟著一起去釣龍蝦、摘桃子;當他說起星星和廣場,他也覺得那是世界上最麗的景;當他說到唱歌被舍友起哄,他也能完完全全想象得出大學生林回在KTV唱歌時,他的朋友會怎麼玩鬧,他會笑得多燦爛、多開心。賀見山的心里涌著莫名的緒,他到憾,憾自己沒有見過學生時代的林回——他毫不懷疑,林回一定是校園里最璀璨的星星,吸引所有男孩孩的目,閃閃發亮。
“很難忘。”林回端起那杯熱氣已經消失的茶水,輕輕了一下賀見山的杯子,“現在該您說了。”
賀見山想了半天,比起林回回憶里有趣又充滿意的鄉村年,自己的故事實在乏善可陳:“我的生活太無趣了,不知道該講什麼。”
林回面不滿:“那就白聽這麼久啊?”
賀見山開始懷疑自己也有點喝多了,要不然他怎麼會覺得林回說話像是在撒一樣,他忍不住輕咳一聲,說道:“要不這樣,你想知道什麼,能聊我就隨便聊聊。”
“我也不知道……”林回站累了,他坐了下來,開始認真思考,“不如,您講講‘糖罐計劃’吧,這個可以聊嗎?”
賀見山訝異地看向林回,似乎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他沒有回答可不可以,反而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這個計劃是做什麼的嗎?”
林回輕輕閉上眼睛:“當然,我十分清楚——‘萬筑董事長兼總經理賀見山先生為了紀念自己的母親,特地啟糖罐計劃,立公益基金,希能為同樣失去母親的京華學子提供一份遲來的的禮,只要符合條件的在京華市各大高校就讀的學生均可申請,一旦通過審核,便可以一次領取固定金額的禮金或者一份由萬筑集團提供的禮包’。”
賀見山愣了一下,腦海里一閃而過一個念頭,沒等他捕捉到是什麼,林回得意地睜開眼睛笑道:“這是很久以前網上的報道,您看,萬筑的大大小小我都知道!”
賀見山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厲害,多久前的報道你都記得,那評論你記得嗎?”
“記得啊,都夸萬筑董事長是個有心、有社會責任的人,母人,親無價。”
賀見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他垂下眼眸看著杯中的茶葉浮浮沉沉。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那是對外宣傳的說法——實際上它是我為了公司穩定,做的一次公關。”
林回震驚地看向賀見山。
“有沒有覺得很失,這個公益基金并沒有想象地那麼溫,我也不是他們口中的大好人。”
“看結果就夠了。基金這些年的運作況我那都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是怎樣的存在。”林回很快恢復平靜。
賀見山頓了頓:“你想知道‘糖罐’這三個字怎麼來的嗎?”
晚風把賀見山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林回認真地看著他。
“小時候有一次跟小伙伴一起玩,他說他外婆家的有一個白瓷罐子,里面總是裝滿了冰糖,每次他去外婆家玩,都喜歡打開罐子拿冰糖吃,很甜,比什麼都甜。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記得這件事。那天工作人員問我基金什麼名字時,我一下就想到這個,于是取名‘糖罐’——被母親著的覺,可能就像罐子里的冰糖,比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都甜。”
賀見山的語氣帶著微妙的疏離和嘲弄,這讓林回到后悔。他恍然意識到,這個話題對于賀見山來說,可能并不像自己說的時候那樣,充滿快樂和懷念。他無意窺探賀見山的私,如果那并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記憶,林回希他不要再想起。
“雖然它是‘我為了我母親設立’的,但事實上,從頭到尾真正跟我有關的那部分,可能就只有錢——不對,錢也不算,錢是公司出的。”賀見山的角彎起,弧度淡得快要被風吹走,“它是維護利益的產。”
“不是。”一直安靜坐著的林回忽然開了口。他皺著眉頭看向賀見山,似乎有些生氣,以致于又強調了一遍:“不是的。”
賀見山沒有解釋,林回似乎也不愿再多說什麼,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
天地間只剩下簌簌的風。
林回看不清賀見山的表,也猜不到此刻他在想些什麼。他們明明離得很近,可中間又好像隔著很多東西,很遠。是了,就是這樣,他早該明白,賀見山一直都是如此:像一座孤島,不會離開,卻也無法靠近。
林回討厭這種覺。
到了這個點,晚上那幾杯紅酒的后勁全上來了,林回的緒被酒和晚風醞釀著開始倍地發酵,暗的酸甜苦辣咸在心里攪一團,讓他又熱又疼。心底了許久的意像是終于等到了機會,瞬間破土而出隨后以摧枯拉朽之勢綁架了他的心。他忘記了一切,只是本能一樣迫切地想要尋找一個出口,想要逃離這場困境,想要被拯救——
林回的呼吸開始急促,他忍不住手抓住賀見山的手腕,開口道:“賀總——”
呼之出。
那幾個字就在邊,只要他說出來,不管怎樣都能得到一個答案。林回想,要不要試一下呢?他和賀見山兩個人,好像總是與夜晚有緣——他們曾為了工作徹夜不眠;也會在放松的時候,行走在燈火闌珊之間;他們分過不同城市的夜景;也曾沐浴在同一月中……那麼現在,是不是他也可以在這樣一個夜晚,告訴面前這個人他洶涌的意?
賀見山耐心地看著他,低聲詢問:“怎麼了?”他稍微靠近了些,林回看見他的眼睛很亮,覆上燈后,如琥珀一般。
林回的手了又。他的掌心在發燙,可能是因為酒,也有可能是因為恐懼——他被“”反復折磨。
這個夜晚的一切都過于完:味的食,縱地談,秋風,茶香,還有賀見山,一切都剛剛好。他舍不得破壞這一切,他希不管是自己還是賀見山,在某一天想起這個夜晚的時候,腦海里出現的只有最好的東西。
林回眼角泛起一層紅,他極力克制著,慢慢松開了手:“……花醒了。”
不如就讓這一刻,在彼此眼中凝結。
賀見山愣了一下,隨后看向不遠的向日葵。比起剛拿到手時那懶洋洋的模樣,這會兒整束花都舒展開來,明麗的黃瞬間點亮了夜幕。
賀見山忽然就笑了,他看向林回,眼中盛滿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
“是,花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可能的夜晚。
從山上回來,我接二連三遇到了無法解釋的事情。每到晚上,一個看不清模樣的男人,對我又親又抱,尤其是他用舌頭舔我那個地方,我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觸碰我肌膚那種冰冷的感覺。他是人還好,但偏偏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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