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玉在皇極殿外看到了薛恕。
他個高長,猿臂蜂腰,在一眾弓首的番役里,如同鶴立群,格外扎眼。番役們統一的褐白靴穿在他上,竟也穿出了幾分悍然氣勢。
殷承玉早知他生得出挑,此時也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值守的薛恕察覺他的目,直勾勾看過來。
兩人對視一瞬,殷承玉被燙著一般收回目,冷哼了一聲,目不斜視自他側走過。
薛恕瞧著他的背影,垂在側的手指虛虛握了握,喊了一聲“殿下”。
殷承玉聽見了,卻只當沒聽見,拂袖進了殿。
赴宴的朝臣已經各自落座,殷承玉在自己的席位落座,又等了一刻,隆帝才姍姍來遲。
他在上首坐下,遙遙舉杯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后,便命人開宴。
樂聲起,舞姬們踮著腳尖、輕盈旋轉著進殿中。
管弦竹,人曼舞。
朝臣們飲酒談笑,氣氛一時倒十分融洽。
殷承玉端著酒杯,有人來敬酒,便淺酌一口,實際上心里正算著時辰。
三刻鐘之后,皇極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還有驚慌呼之聲。
殷承玉驀地放下酒杯,心說,來了。
外面的靜太大,連歌舞樂聲都掩蓋不住。隆帝不悅地停了歌舞:“命人去看看,外頭出了何事?”
伺候在隆帝邊的掌印太監高賢立即使了個,便有伺候的小太監匆匆出殿去查看。
不過片刻,小太監折返回來,面上卻顯而易見帶著驚恐,聲音都打著:“妖狐,是妖狐現了!”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有不信邪的朝臣當即出言駁斥,但也有人驚疑不定,覺得這小太監的神不似作假。
眾人頭接耳,嗡嗡聲四起。
隆帝臉變得極其難看,他有心讓人護著自己先行離開,但又顧忌面不愿怯,面變換數次,最后看向了下手的殷承玉:“天子腳下,妖邪豈敢出沒?太子代朕去看看。”
殷承玉勾了勾,掩下了眼中的嘲諷,起應是。
有不信邪的朝臣隨他一道出去查看,但再堅定的信念,在看到倒了一地的守衛、漫天的紅霧,以及霧中森森鬼火時,也都搖起來。
跟隨出來的朝臣們見形不對,立即將殷承玉護在后,準備撤回殿。
殷承玉卻不見毫慌,定在原地,朗聲下了命令:“去調弓箭手來,再加一倍火把,孤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此裝神弄鬼。”
太子臨危不懼,慌的守衛們終于找到了主心骨,也定下心來,調兵的調兵,尋火把的尋火把,又重新建起了防線。
倒是隨后跟來的隆帝看見這一幕,幾乎嚇破了膽,疾聲道:“快!快!快去請忘塵道人來捉妖!”
他這一句話,又眾人心中打起了鼓。
這到底是妖邪作還是小人作祟?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搖擺不定時,卻聽殷承玉朗聲道:“父皇,這紅霧鬼火肖似街頭雜耍藝人之法,那妖狐恐怕是有人——”
他說得不無道理,朝臣們順著他的話,換了個思路再看那紅霧鬼火,就覺得沒那麼森可怖了。
但隆帝顯然不信,他直接打斷了殷承玉的話,白著臉呵斥道:“來人護駕,擺駕乾清宮!”
竟是要拋下眾人,獨自離去了。
殷承玉言又止,似還想再勸,這時二皇子殷承璋出聲道:“不管是人為還是妖邪,都該以父皇龍為重。皇兄既覺得乃是人為,不若留下將幕后主使抓出來!”
這一番對話,上一世也曾發生過。
只是殷承玉當時并無準備,雖然留下了,卻沒能捉住幕后之人,也沒能驅退妖邪。最后是忘塵道人出手,方才驅散紅霧,殺死了狐妖。
不過這一回,他卻早有準備。
他若有似無地掃過殷承璋,以及站在他側的三皇子殷承璟,淡淡笑了笑:“敢在宮中裝神弄鬼,孤自然是要捉住那幕后主使。”
隆帝卻不愿再聽這些無用的爭論,他惜命得很,命錦衛將他前后左右圍了三層之后,便要離開。
殷承玉做足了樣子,這會兒也不再勸說阻攔。只瞇著眼看著于護衛中心的隆帝。
他在心中慢慢數著數,數到“十”時,就見那紅霧之中忽然沖出一只型極大的畜生,張大了發出一聲尖銳怪異的呼嘯后,直奔保護中心的隆帝。
那畜生皮赤紅,通卻又泛著森森的綠,張大的口中噴出腥臭氣息,甫一出現,就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是妖狐!妖狐來了!”
勉強維持的平穩局面再次被攪。眾人陷驚慌之中,有膽小的已經開始四逃竄。
隆帝被錦衛護著往后撤退,卻因為彼此之間挨得太,沒能及時回防,霎時就讓那兇狠的畜生沖破了護衛圈,直奔隆帝。
“陛下!”
“快護駕!”
一時之間,驚呼聲四起。
隆帝早嚇得面無,跌坐在地上彈不得。
殷承玉冷眼看著,并無太多緒,側臉朝不遠的薛恕無聲道:殺、了、它。
所有人都忙著自保或逃命,唯有薛恕逆流而上,似想要來他邊,一抬眸就接收到了他的命令。
只遲疑了一瞬,薛恕便迅速回,撲向呆愣的隆帝,以護住他的同時,出腰間佩刀,狠狠刺向妖狐的腹部。
妖狐傷,痛一聲,利爪拍向他。
薛恕不閃不避,生了這一下,順勢抓住妖狐的皮,借力騎上妖狐的背部,雙夾穩住形,雙手舉刀扎了妖狐脖頸。
長刀自后頸,前頸出。
妖狐被扎了個對穿,鮮四濺里,掙扎著倒地。
這場面太過腥,四周一時寂靜無聲。
薛恕著氣拔出刀,隨意抹了把噴濺到臉上的鮮,扭頭直勾勾地看向殷承玉。
像是在說:你讓我殺,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