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說曹曹就到。
殷承玉抬眼著緩步走來的人影, 眸就深了深。
來人頭戴嵌紅寶三山帽,帽帶在頜下收,緋簇錦蟒袍腰間以黑革帶束起, .前坐蟒怒目圓睜、張牙舞爪。艷麗的彩襯得狹長的眉眼多了幾分邪氣, 薄薄的抿起,仿佛噬人的類,下一刻便會暴.起擇人而噬。
自回廊盡頭從容行來時,殷承玉恍惚間以為是上一世的九千歲自記憶里走了出來。
但下一瞬, 這錯覺又被他親自破碎。
薛恕口中問著“太子殿下可是要尋臣”, 眼底卻分明寫著“若是無事太子殿下恐怕都已經忘了我是誰吧”。
這樣質問里又帶著些委屈怨憤的神,與上一世的沉狠戾截然不同。
若不是殷承玉先前已經抓住了他的小辮子, 清了他的底細, 恐怕這時候還被他蒙在鼓里。
倒是會裝。
殷承玉哼笑了聲,忽略了他看過來的目, 也沒賜座,就他在旁站著, 不不慢地開口:“是有些事要你去辦。”說完看向殷慈,詢問道:“你的事需要薛恕去辦,事前他絕不會泄。”
這便是在詢問殷慈的意思了。
殷慈先前便在慈慶宮見過薛恕,早猜到薛恕與太子之間的關系不似傳言中那般差,卻不知道太子竟如此信任薛恕。
他輕輕頷首:“無妨。”
殷承玉這才對薛恕說了殷慈的境,思索著道:“此事事關皇室脈, 要想不怒父皇,還得尋個合適的理由與時機, 你可有想法?”
要說誰最了解隆帝的, 恐怕非薛恕莫屬。
薛恕兩輩子都能將隆帝牢牢握在掌心,便是殷承玉這個親兒子也不及。
“理由倒是好找。”薛恕道:“陛下篤信神佛, 只管往玄了編就是。但他便是信了,卻未必不會降罪,所以此事還需得對陛下有些好,陛下心甘愿地將瞞之事攬在自己上。”
隆帝此人疑心極重,剛愎自用,又頗幾分獨斷專行。
殷慈的事,往小說只是換了個份避災。但往大了說,卻是混淆皇家脈。隆帝作為后宮之主、殷慈生父,卻被瞞了這麼久,驟然得知殷慈的份,不僅會生怒,恐怕還會覺得丟了面。
若對他半點好沒有,隆帝為了找回面、彰顯威嚴,極有可能會降罰。
殷承玉瞧他神便知道他必已經有了主意,挑起眉梢看他:“薛督主想來是有法子了?”
“陛下自行宮回來后染了風寒便一直沒好。最近更是噩夢連連,夜不能寐。”
說是夜不能寐都輕了,實則隆帝最近是寢食難安,整個人都迅速蒼老下去。
之前在圍場遇虎,他本就了驚未曾發作出來。后來在回京的路上又在馬車里寵幸了兩個新得的人,頗有些“勞過度”。加上被喂的各種藥一并發作出來,整個人一夜之間便老了,比從前憔悴了太多。
這消息一直被隆帝捂著,未曾傳出來。但實則太醫院的幾位老太醫都著被召進了宮中診治。
隆帝本來還想繼續服用丹藥,還是紫垣真人膽子小,怕他吃多了丹藥真把自己吃死了連累自己,一番云山霧罩地哄騙,才他暫時停了丹藥,先用太醫開的湯藥。
殷承玉領會了他的意思:“那此事便由你安排了。”
薛恕垂首應下來,見他仍坐在亭中品茶,沒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開口道:“臣另還有一事要稟。”
說完,一雙眼睛定定著殷承玉,里頭滿是殷切愫。
殷承玉對他對視一瞬,嗤了聲,卻還是轉頭同殷慈說了告辭:“下次孤在邀皇長姐品茶。”
殷慈頷首,起目送他們離開。
薛恕落后半步,跟在殷承玉后,似垂首與他說著什麼。殷承玉則側臉看他一眼,角微微往上勾起,像是在笑。
兩人已經走遠,殷慈聽不見聲音,卻能看出兩人之間的親近。
方才在亭中他就察覺到了,太子與薛恕之間,有種旁人都不進去的親昵。
兩人的影緩緩消失在回廊盡頭,殷慈收回目,有些羨慕。
心中升起淡淡的悵惘,又很快被下去。
殷慈對侍道:“將茶收拾了,回去吧。”
侍收拾了茶,跟在他后一道回了永熙宮。
永熙宮位于東六宮,卻在東六宮最末,位置偏僻,一直只有容妃與殷慈居住。原先容妃還是嬪位時,母子二人只能居偏殿。后頭升了妃位后,才搬到了主殿,為一宮主位。
殷慈行過條條回廊,走了兩刻鐘方才抵達永熙宮。
拂去肩上的落雪踏殿,殷慈還未開口,便先瞧見了殿中坐著的人,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收斂下來。
“秋姑姑怎麼有空到永熙宮來?”
秋姑姑是文貴妃的心腹,從前瞧見他們母子時,眼睛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但今日卻端起了笑容,極為和善道:“眼見到了年節跟前,織染局送了不布匹到景仁宮,貴妃娘娘便讓我通知了各宮娘娘去挑選。”
這確實是景仁宮的慣例,但文貴妃素來針對他們,從前這些東西是絕沒有他們份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殷慈本想拒絕,卻不料秋姑姑先轉了話頭,不容置喙道:“各宮都已經通知到了,如今就差容妃娘娘與大公主了。若是去遲了貴妃娘娘恐怕要怪罪于我。大公主與容妃娘娘還是快隨我過去吧。”
雖笑著,眼中卻有不耐和催促。
殷慈與容妃對視一眼,輕輕搖了頭,斂眸道:“那我與母妃便隨姑姑去一趟。”
秋姑姑見他答應,角極快地撇了下,便在前頭帶路。
到了景仁宮,卻并未見其他宮的妃嬪,倒是有幾匹布隨意堆在桌案上。
秋姑姑敷衍地打圓場:“容妃娘娘與大公主來得晚了些,看樣子好料子都被各宮娘娘們挑完了。”
懶洋洋坐在主位的文貴妃卻是笑道:“不妨事,本宮特意給大公主留了一匹好料子,織染局說是當下最時興的紋樣。本宮穿著有些活潑了,不夠穩重,倒是正適合大公主。”
說著便有個捧著一匹水紅的布料上前。
文貴妃抬手了料子,指著對那殷慈道:“這是針工局的趙掌司,今日來替本宮量做新,容妃與大公主既來了,也正好趙掌司替你們量一量,好將年節的新裳趕制出來。”
笑將兩人看著,話雖說得客氣,語氣卻不容拒絕。
那趙掌司已經捧著布匹走到殷慈面前:“大公主隨我到后頭去量吧。”
一環接一環的咄咄相,就連容妃亦看出了來者不善,面煞白,想說什麼卻又忍耐著沒有開口。
掩在袖中的手握,殷慈客氣地回絕:“這點小事就不必麻煩貴妃娘娘與趙掌司了,我與母妃的裳尺寸,針工局應是有存檔,按照往年來就好。”
文貴妃聞言笑容愈盛,竟也不在相。
揮了揮手,趙掌司便捧著布匹退了下去,連著殿中其他伺候的宮人也一并離開。
秋姑姑關好了門回來,后還跟著四個膀大腰圓的嬤嬤,一看便是做慣了力氣活的。
殷慈下頜繃,將容妃擋在了后:“貴妃娘娘想做什麼?”
文貴妃也不與他繞彎子了,方才一番試探,已然確定了殷慈心中有鬼。
了尾指上尖銳鋒利的護甲,聲音在殿回,著冷:“大公主?或者該你大皇子?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在狡辯也是徒勞。景仁宮是本宮的地盤,你說……若是本宮四個嬤嬤將你了驗一驗,結果會如何?”
欣賞著母子二人蒼白的臉,冷笑了聲,目如刀刺向容妃:“真是人不可貌相,本宮倒是瞧不出來你還有這等膽識和本事!”
木爾發現了殷慈的異樣,也只以為殷慈是人,是男同的怪。
不過是因為他不知罷了。
畢竟后宮里哪個人不想生個皇子、母憑子貴呢?他自然想不到容妃會將兒子假扮做兒養大。
但文貴妃只略讓人查了查,甚至不需要證據,便確定了殷慈的真實份。
兇狠地盯著容妃,當初與容妃先后有孕,結果腹中孩子被克死,容妃這個賤人卻順利生產。
若早知生下來的是個男孩,絕不會讓殷慈活到這麼大!
的兩個孩子都沒了,憑什麼這些賤人的孩子卻能活著長大?
文貴妃眼中閃過狠,卻又玩味地笑起來:“欺君之罪,也不知陛下會不會看在大皇子的面上赦免了。”
“文貴妃將我們請來,便是聽你說些廢話麼?”份已經被破,殷慈索不在偽裝。他安地握住容妃的手,目直直對上的文貴妃。
“做了太子的狗就是不一樣,都敢朝本宮吠了。”
文貴妃冷嗤,揚了揚下,便見秋姑姑自屏風后將一個香囊端出來:“你既然如此忠心,便本宮看看,太子和你母妃,你選哪一個。”
秋姑姑將香囊送到殷慈面前:“這香囊里摻了蛇膽草,佩戴久了可逐漸侵蝕人的神智。蛇膽草磨摻在香料之中,無無味,便是太醫也查不出來。”
“聽聞容妃的繡件頗得皇后喜,這香囊便由你繡完了獻給皇后如何?”見容妃開口,抬手止住了的話頭,笑道:“先別著急拒絕,先聽聽拒絕的后果。”
的臉上的笑意淡下來,沉道:“陛下最近病了,你說我要是這時候告訴他,后宮里出了個男不分的妖,正是妖克了龍,你們母子可還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