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的廚子點子愈發多了，竟把古董羹想出了這樣的吃法。”

　“娘娘，這不是膳房的廚子做的，是隔壁姜記賣的鍋子。”

　“這丸子做得巧，里邊的餡跟外邊不是一個味兒。”

　封朔過門朝里邊看了一眼，太皇太妃手上拿著一雙烏木象牙箸，照料的嬤嬤把煮好的拿起來，用公筷剔到一旁鑲金邊的玉碗里，仿佛是在照顧一個孩子，“這些東西用的鹵料重，娘娘吃些，當心傷胃。”

　舌尖被辣得發麻，太皇太妃興致卻很高：“哀家難得吃上一回合心意的膳食，莫要叨叨這些。”

　嬤嬤只得繼續幫太皇太妃布膳，太皇太妃被辣得直吸氣，一口茶水一口菜這麼混著吃。

　封朔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福喜聽說他來了這邊，生怕太皇太妃犯病，母子二人又得吵起來。

　難得一次見封朔不著臉離去的，福喜也有些欣喜：“王爺，娘娘……”

　封朔對著福喜比了一個聲的手勢，他回頭看了暖閣一眼，道：“母妃喜歡姜記的吃食，你今后多買些給母妃吧。”

　福喜連忙點頭。

　***

　幾天后，姜言意沒能等來秋葵的舅母再次來店里找麻煩，反而等來了羅鐵匠。

　在柜臺看賬，羅鐵匠掀開擋風的竹簾進來，肩頭搭著個褡褳。

　他生得高大，常年打鐵，臂膀上的腱子也明顯，大冷天只穿了件鑲薄棉的單，似乎也不見他冷。

　姜言意以為他是吃鍋子，客氣道：“羅師傅您想吃點什麼？”

　羅鐵匠目往里邊掃了一眼，似乎沒找著人，他收回目道：“姜掌柜，借一步說話。”

　因為信賴他的手藝，姜言意店里鐵質的大部分都是找羅鐵匠打的，算是人。

　柜臺讓楚淑寶幫自己看著些，帶著羅鐵匠去了后邊的院子。

　原先的房間已經改了一個簡易花廳，可以供等座位的客人歇息，也能會客用。

　郭大嬸瞧著這鐵匠人高馬大，怕姜言意吃虧，就一直跟在姜言意邊。

　進屋后，姜言意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問，羅鐵匠就把肩上的褡褳取下來，往桌上倒出一堆碎銀和銅板。

　姜言意嚇了一跳：“羅師傅這是何意？”

　羅鐵匠是個直來直去的子，姜言意在他那里打了那麼多，就沒見他說話客氣過，從來都是一手錢一手貨，別的他半句多余的話也不愿搭理。

　眼下還是頭一回客客氣氣道：“想跟姜掌柜贖一個人，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積蓄，一共五十七兩，不知道夠不夠。”

　姜言意心中有了個答案，但還是道：“我不太懂羅師傅的意思。”

　羅鐵匠顯然是個不善言辭的，他憋紅了臉，好在古銅的讓臉上的紅不是很明顯：“我想向您求一門親事，給秋葵贖回賣契，娶。”

　郭大嬸面驚訝，顯然沒料到事竟是這麼個發展。

　相比之下，姜言意就平靜得多，道：“你知道秋葵跟常人不太一樣，我沒打算過讓嫁人。”

　秋葵沒個娘家人，小時候又燒壞了腦袋，雖不至于癡傻，但心智總比常人差一截。若是嫁了人，姜言意擔心氣。

　羅鐵匠聽到姜言意對秋葵的評價，眉頭皺得死死的，反駁道：“不笨，跟常人也沒什麼不同，只是固執了些。”

　姜言意聽出他話里對秋葵的維護之意，心中反而有些高興。

　有時候也覺得秋葵傻，但其實不是的，人冷暖秋葵很清楚，甚至會害怕給別人添麻煩獨自承擔很多東西。

　秋葵不能理解的，是律法沒有規定，在世人眼中卻約定俗的東西，因為那些道理在看來不該是這樣的。

　姜言意問鐵匠：“你知道的過去嗎？”

　羅鐵匠點頭：“那些不是的錯。”

　那天去花街送貨到秋葵，從舅母那里得知秋葵從前的經歷，秋葵舅母口口聲聲說是秋葵自己走丟了的，但秋葵又說是舅母賣了。

　羅鐵匠在西州打鐵多年，也幫衙門打過鐐銬、刑，有認得的人在牢里當差，托人問話不是難事。

　當年青樓里犯事的老鴇如今還在大獄里，秋葵被買進去那天，剛好青樓被查封，所以老鴇對秋葵印象很深。

　秋葵是被舅母強拉著手在賣契上按手印的，只要老鴇肯作證，那麼秋葵舅母賣良家，同拐子無異，是要蹲大獄的。

　他忙前忙后，頗費了些功夫才讓老鴇愿意當證人。

　姜言意沒料到羅鐵匠竟默默為秋葵做了這麼多，一時間心中也是百集。

　問：“你可知秋葵舅母那日為何要騙去花街。”

　羅鐵匠面上出幾分不忿：“我把那老娘們打了一頓，問出來了，那老娘們說，是有人找上他們，給了五十兩銀子問秋葵的下落。帶秋葵過去，也是對方的意思，如果秋葵是們要找的人，會再給一筆錢。”

　五十兩銀子可不是筆數目，難怪秋葵舅母幾次三番來找。

　而且如果只是單純牽線找人的話，秋葵舅母不管秋葵的賣契是不是在姜言意手中，那也說得通了。

　對方能這般破費找人，來歷只怕不簡單，又約在花街那魚龍混雜的地方見面，顯然是見不得。

　姜言意問：“他們找秋葵作甚？”

　鐵匠呸了聲：“一家人鉆錢眼里去了，說是有個老潑財病歪歪的快死了，要找個命格相對的沖喜。”

　姜言意只覺得這話百出，對方都不知秋葵的生辰八字，怎就知道秋葵的命格？

　這顯然只是托詞。

　姜言意心中煩，右眼皮跳了兩下，抬手了，知道鐵匠會突然決定娶秋葵，想必也是怕秋葵真嫁給那老財主了。

　道：“我把秋葵當妹妹看待，萬不會讓一點委屈。你跟秋葵的事，得那邊點頭了才算，我尊重秋葵的選擇。”

　羅鐵匠聽改了口風，心中大喜，拱手道：“羅某謝過姜掌柜！”

　“你不必謝我，這些銀子你也拿回去。”姜言意道。

　郭大嬸聽了半天，算是聽出來這鐵匠的用意了，笑瞇瞇捧了茶水遞給他：“喝口茶。”

　羅鐵匠兩手接過道了謝，心思卻明顯不在這里了：“姜掌柜店里的刀還好用嗎？我去幫您磨一磨？”

　姜言意想起之前自己夸刀好用時安婆子說的話，心中好笑，道：“有勞了。”

　羅鐵匠起便往廚房去。

　姜言意跟郭大嬸走出房門的時候，朝廚房那邊看了一眼，抿著笑道：“他們若是真能，我也是替秋葵高興的。”

　知道了秋葵的過往并沒有介意，反而是想方設法幫出當年那口惡氣，的確是難得。

　剛準備回前邊鋪子里，楊岫就快步走進來，臉有些難看地對姜言意道：“東家，外邊來了府的人，說是鐵匠殺了人，要捉拿鐵匠。”

　姜言意擰眉問：“他殺了誰？”

　“差說是一個農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