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把食盒里的兩盤折耳端出來, 道:“折耳怎麼了,折耳好吃著呢!”
今早去集市打算買點新鮮時蔬,發現有農人擺地攤賣從地里挖出來的折耳, 當即買了幾大捆, 回店里后就洗干凈做了一盤涼拌菜嘗鮮。
折耳生吃會有魚腥味, 但用茱萸醬和藤椒油加上鹽一拌, 再淋上醬油、香醋、蒜水,吃起來就相當的脆爽口,越嚼還越能嘗出折耳本的清香。
看著封朔道:“你嘗嘗就知道了。”
封朔在期許的目下, 只得夾了一箸,口的瞬間, 他表就有點僵了, 一嚼那魚腥味似乎從脆的里迸發出來了一般,封朔囫圇吞下,趕灌了兩口湯才下那味。
姜言意一看他的表就知道他不喜歡這道菜, 折耳的眾的確是兩極分化嚴重, 有人喜歡, 有人避之不及,封朔明顯是屬于后者。
擔憂道:“你還好?”
但凡做的菜, 封朔還是頭一回這般大反應,封朔怕傷了的心, 咬著牙昧著良心說:“沒事, 味道不錯的。”
見姜言意面狐疑, 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一般,又一次把木箸向了盤子里,只不過到底是沒勇氣再夾折耳,反而是準無誤夾起了一瓣被拍扁了的大蒜。
之前吃的蒜瓣酸酸甜甜的, 口很不錯。
這顆蒜……齒關咬合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剛才吃折耳面還只是僵,現在他整張臉幾乎都綠了。
辛辣和蒜臭幾乎同時在口腔迸發,味道直往天靈蓋沖。
封朔想不通是那里出了問題,在姜言意探尋的目下,他只得若無其事咽了下去,想用湯改味,但湯是燙的,口反而讓蒜味更明顯。
他拎起一旁的水壺,猛灌了十杯溫茶水下肚,口腔里才稍微好了一點,但舌至嚨似乎還是有蒜辛味。
姜言意看得一臉懵,不明白封朔為何要生吃配料的大蒜,難不是是昨天做的糖蒜誤導了他?
疑慮歸疑慮,姜言意手上作卻不慢,趕從桌上的果盤里撿了個橘子剝給他:“吃個橘子會好些。”
封朔接過后囫圇吞下,橘子很甜,淡淡的橘香味下了讓他渾不適的蒜辛。
姜言意又剝了一個遞給他,封朔擺擺手,示意不要了,他低咳一聲,試圖補救:“本王……昨日是第一次吃蒜。”
言外之意是他以前沒吃過大蒜,不知道大蒜是個什麼味。
姜言意又心疼又好笑,解釋道:“昨天的蒜是糖蒜,在泡菜壇里腌了將近兩個月呢,所以才沒多蒜味。今日涼拌用的是生蒜,沒經理過,所以味重些。”
封朔看了姜言意一眼,發現噙著笑的眉眼間除了有幾分揶揄,倒是沒再懷疑他生吃大蒜的緣由。
他佯怒道:“有這般好笑麼?”
姜言意秒慫搖頭,繃著臉和他對視,只是沒忍到三秒就破功,笑倒在團上。
封朔威脅道:“你還笑?信不信我現在親你?”
生吃大蒜再接吻,這未免也太魔鬼了些。
這個威脅十分有效果,姜言意趕繃住臉,爬起來正襟危坐,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看的游記上。
只不過不經意一抬眼,發現封朔自己在剝橘子吃,還是破功了,笑得前仰后合。
封朔瞪一眼,扔下橘子做勢就要來抓。
姜言意嚇得滿屋躲,最后被封朔堵到墻角時,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念叨著:“不許親不許親……”
封朔居高臨下睨著,惡劣地把梳得工工整整的發髻了個鳥窩,道:“先欠著。”
接下來幾天,封府的廚子就比較倒霉了,他們王爺看到菜品里有蒜就會退回來,讓他們重做。
廚子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以前只挑素菜的王爺,怎麼突然之間連有蒜的菜品也不愿了?
***
鐵匠被無罪釋放,他出獄時,秋葵要去接他,姜言意租了一輛牛車帶過去,見到鐵匠秋葵還哭了一場。
秋葵舅舅是個形干瘦的老頭,因為常年下地勞作,背佝僂得不樣,他后站著兒子兒媳,兒媳手上抱著個兩歲出頭的娃娃。
秋葵舅母的尸被裹了草席放在一輛板車上,舅舅臉上還有些許沉痛,但兒子兒媳臉上就只有不耐煩了。
秋葵舅舅走過來時,鐵匠上前半步把秋葵護到了自己后。
舅舅有些訕訕的,一張土黃的臉滿是皺紋和壑,下上稀拉有幾花白的胡須,因為常年勞作而糙的一雙手,在拱手作揖時手指都有些合不攏。
他對姜言意道,“您是秋葵東家?”
姜言意點了一下頭,態度不冷漠,也不熱絡,但絕對讓人親近不起來。
秋葵舅舅說:“多謝您照顧秋葵,是個命苦的孩子……”
姜言意冷道:“你們當初既然決定賣了,現在也不必再來說這些話了。”
膈應誰呢!
秋葵舅舅沒有辯解,只不過渾濁的老眼里似乎有些,臉上努力出一個笑來:“還是該謝的。”
他轉頭看向鐵匠,二人目相都沒有說話,片刻后他才把視線落到了秋葵上。
秋葵本就是一張圓臉,因為到了姜言意店里后伙食好,臉愈發圓潤了,上的裳也面,相比之下,他們一家倒顯得無比落魄潦倒。
他說:“舅舅對不住你,你恨舅舅也是應該的,但舅舅還是盼著你今后能過得好。”
只說了這麼幾句,他邁著蹣跚的步子往板車那邊走去。拉起板車,勾著背駝著腰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他兒子在后面推,兒媳抱著啼哭不止的子跟在旁邊。
腳下補補穿了不知多年的棉鞋被雪水浸,寒意順著腳底往上走,這條路就像這一輩子那般難走。
冷風灌,秋葵舅舅被嗆得咳嗽,他把頭埋得太低,熱淚灑進雪地里,只砸出幾個豆子大的小坑,很快就被腳印和車印給蓋了過去。
那一年整個大宣都鬧荒,家里鍋都揭不開,懷著八個月孕的兒媳都瘦得只剩一層皮包骨,秋葵一筋,聽娘臨死前的話,到西州來投奔他。家里又多了一張,老伴兒就沒一天有過好臉。
老伴兒決定賣了秋葵時,他是知的,但一邊是空的米缸和即將出世的孫子,一邊是死了爹娘的外甥,他只能裝作不知道。
災荒年大戶人家家中都只有趕走丫鬟的份,哪還會再買人?加上秋葵腦袋不好使,賣去給人做苦役都沒人要,好在秋葵模樣長得水靈,于是只能賣到花樓去……
秋葵看著舅舅一家在大雪里走遠的影,原本的埋怨和恨像是被什麼沖淡了,只剩一中自己也不知道的茫然。
眼淚流出來,心口的。
自爹娘死后,終究是沒有家的,哪怕世上還有親人,但從今往后也只是路人。
鐵匠跟說:“莫哭。”
誰料就是這一句話,卻讓秋葵癟著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來。
只不過現在幫淚安的不是姜言意了。
姜言意在一旁看得也有些慨,秋葵所有的苦難都是從舅母賣去青樓開始,常說人死如燈滅,再多怨恨都該消了。但舅母賣了秋葵,一家子也沒能活出個人樣,如今又賠了命,興許這就是報應。
秋葵舅母一死,再告拐賣秋葵也死無對證了,鐵匠為了幫秋葵恢復良籍,忙前忙后這麼久,為了打通關系還散了不錢財出去,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回去的路上,姜言意問起他今后的打算時,他道:“我手上還有些余錢,年前趕著把房屋翻修一遍,年后就能親。以后我多接些活兒,總不會委屈了秋葵的。”
打鐵都是賣力氣掙錢,姜言意在他那里打過不,知道這錢不好賺,而且越上年紀,不了名家的話,能接的活兒就越,畢竟力跟不上了。
想到面坊那邊如今邴紹一個人忙不過來,姜言意問他:“你若是不想打鐵了,我這邊倒是缺人,只要你做事踏實,賺的不會比打鐵。”
鐵匠也知道打鐵得看行,他在西州城算是最出名的鐵匠,賺的銀子也不多,每個銅板都是掄了幾千錘才砸出來的。以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若是要親,開銷就大了去了。
他為人敞亮,說話也從不藏著掖著,當即道:“姜掌柜若還要人,我自是愿意過去干的,只是您也知道,我這人笨,怕搞砸了您的生意。”
姜言意道:“不會。”
鐵匠若來這里做事,一來能賺更多的錢,將來他跟秋葵的生活也有保障。二來他以后要是做出什麼對不起秋葵的事,還能直接幫秋葵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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