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醫,里邊幾個將士傷勢頗重,煎藥時不妨將黃芪再加兩錢?”不遠的軍帳簾子被掀起,一個扎著長辮的年輕姑娘端著水盆出來,著打扮一看就是個利落的,眼底頗有些傲氣,似乎把“干練”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胡軍醫顧不上和姜言意說話,回道:“那便再加二錢。”
那姑娘瞧見姜言意,明顯怔了怔,雖只看了姜言意一眼就移開視線,但那目分明是將姜言意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的。
人的第六讓姜言意覺著這子對似乎有些微妙的敵意。
瞧著對方端著水盆走遠后,姜言意才問胡軍醫:“那位姑娘是?”
胡軍醫道:“是衡州本地一家醫館的大夫,雖是個娃娃,同你一樣也厲害著呢,全靠一個人撐起了整個醫館。”
姜言意便沒再多問,去幫忙煎藥時,才低聲吩咐沉魚,讓暗中跟人打聽關于那名大夫的消息。
沉魚出去給傷兵們遞了一圈藥回來,話也套得七七八八了,避開人向姜言意稟報:“那位大夫姓安,據說醫高明,衡州同明翰國開戰后,是帶頭捐出藥鋪所有藥材進軍營幫忙看治傷兵的,深得將士們敬重。”
“不過現在嘛,將士們最敬重的子是您了。”
同為子,沉魚自然也能發現那位大夫對自家東家微妙的態度,因此對的第一印象就格外不好。
沉魚沒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姜言意這才頭回同那大夫見面,也不想不通自己是哪里招人家不待見,便沒再浪費力在這事上,專心幫胡軍醫煎藥。
霍蒹葭就跟個活雷達似的,只要那大夫一到這邊來,目瞬間就能準確掃到對方。
比起大夫目里對姜言意微妙的打量和敵意,霍蒹葭的眼神就可以稱之為殺氣沉沉了。
饒是那大夫再淡定,被霍蒹葭盯久了,也有些骨悚然,不敢再到這邊來晃悠。
姜言意哭笑不得看了霍蒹葭一眼:“蒹葭,你別嚇唬人家了。”
霍蒹葭卻道:“東家,您可別小瞧了那些敢在活人上刀子的人,救人殺人,全憑一念。”
姜言意頗為詫異霍蒹葭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正想同霍蒹葭說什麼,胡軍醫那邊正在給一個傷兵刮傷口的腐,讓拿些熱水過去。
姜言意幫忙送熱水過去時,正瞧見一名胳膊生了腐的傷兵被幾個小兵按著,胡軍醫出一把匕首,在生了腐的傷口比劃了一下,還不忘安那傷兵:“忍著些,現在有藥了,刮去腐等傷口長出新就好了。”
胡軍醫正準備下刀時,姜言意忙了聲:“等等。”
胡軍醫回過頭,他脾本來不太好,又熬了一宿神不濟,這會兒打斷他的若是旁人,怕是得被罵得個狗淋頭,瞧見是姜言意,才收斂了脾問:“怎了?”
姜言意指著胡軍醫手中的匕首:“這匕首可消過毒了?”
胡軍醫和按著傷兵的幾個小兵皆是面面相覷,胡軍醫問:“何謂消毒?”
姜言意想到軍營里這些傷兵若都是用沒消過毒的刀子皿傷口,就一陣陣頭皮發麻,道:“您用這匕首刮腐時,先用開水把匕首燙一燙,便是消毒了。”
胡軍醫道:“我行醫幾十年,還沒聽說過這樣的法子。”
姜言意只能和上次一樣胡謅,“我以前瞧著京城那邊的大夫都是這般做的,據說是用這樣的法子刮完腐后,傷口不容易再化膿。”
方才煎藥時,已經聽說不傷兵挖掉腐后,沒過幾天傷口還是化膿生腐了,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刀沒有消毒,造染了。
用開水燙一燙也費不了什麼事,胡軍醫聽姜言意這麼一說,當即就準備人端盆開水過來。
那姓安的大夫卻不知何時到了這邊來,冷道:“我早年倒是有幸去京城給一位貴人看過病,也同京城幾大藥堂的大夫探討過醫,倒是從沒聽說過楚姑娘說的法子,楚姑娘不妨說說,您是瞧見了京城哪位大夫這般做的。”
這話就有點咄咄人的意思了。
姜言意雖是胡謅的,但好歹也經歷了不風浪,哪能被一句話就鎮住,回過頭似笑非笑看著姓安的大夫道:“不知這位姑娘姓甚名誰,我瞧著面生得,也不出個名兒來。”
胡軍醫看出們二人不對付,趕打圓場,對姜言意道:“這是衡州仁義堂的安大夫。”
姜言意這次是連胡軍醫的面子也不給了,直接來了句:“沒聽說過。”
安素秋估計是從來沒被人這般下過臉面,面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
姜言意好整以暇繼續問:“和安大夫探討醫的幾位京城大夫,安大夫不妨說說,我自在京城長大,雖說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勞煩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治,但民間的大夫還是認得幾個。”
這話姜言意是故意用來堵對方的,就算說出幾個民間大夫的名頭,說給他看病的都是太醫,可不就是說,太醫們用刀時會用滾水燙過。
民間大夫的威自不能同太醫比。
安素秋果然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卻還是氣道:“軍營這麼多傷的將士,照楚姑娘說刀刮腐前都得用滾水燙一遍,得費多時間?我知楚姑娘是好心,但有這功夫,又能救治一名將士了。”
“挖掉腐后又化膿發炎,傷口繼續潰爛,且不說是不是白費功夫了,人命關天的事,安大夫還是莫要草率。”姜言意語氣不種,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掌甩到了安素秋臉上。
安素秋眼眶一紅,撂下一句“我才疏學淺,不配在軍中幫襯”,便掩面離去。
一路都有傷兵在小聲喚:“安大夫……”
胡軍醫準備幫忙挖腐治療的那名傷兵也對姜言意道:“楚姑娘,安大夫是好心,先前軍醫們都是這樣治傷的……”
這話不用姜言意親自來回,在里邊煎藥聽見了外邊爭執的霍蒹葭和沉魚都跑了出來,霍蒹葭面無表懟回去:
“有更好的救治法子為什麼不用?傷口好了又化膿,哪來那麼多藥材用?開水燙個刀費得了多工夫?別人當大夫都是盼著自己醫進,你們這個安大夫,把法子都送到眼前了,都懶得給你們用,虧得你們還為說話!窩窩囊囊被傷病折磨死,還不如在戰場上多殺幾個敵軍被砍死來得痛快。”
霍蒹葭吼完,傷兵們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正在這時,一個小兵拿著幾頁藥方趕過來遞給胡軍醫:“胡軍醫,安大夫收拾東西離開軍營了,讓我把這方子給您,說以后王爺的藥,就不負責了。”
姜言意扯了扯角,眼底出些許涼薄。
就說那個安大夫好似跟自己不對付,原來源在這兒。
問胡軍醫:“安大夫為王爺診治過?”
胡軍醫就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安素秋今日的反常是何故了。
他歉疚看向姜言意:“并未并未,半月前王爺了傷,我給王爺診脈后,開了方子,因著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煎藥的火候不到位,這邊又有傷兵要時刻看著,便把給王爺換藥煎藥的事與那丫頭了,……這是鬼迷了心竅,還楚姑娘莫要和一般見識。”
胡軍醫改了對姜言意的稱呼,已是有幾分祈求之意在里邊了,他是個好前輩,樂意看到有為的后生。
安素秋年紀輕輕醫湛,甚得他欣賞,他是真不希安素秋走上歧路。
姜言意淡淡一笑:“我同計較什麼,衡州這邊軍醫不夠,還得再找些大夫來。”
胡軍醫看著姜言意明的眉眼,頭一回到心口莫名地冒著涼氣。
這話的意思,是安素秋既然走了,那會找人補上空缺,安素秋就別想來個以退為進再回來了。
這已是再好不過的結果,胡軍醫再次向姜言意作揖:“老朽替那丫頭謝過楚姑娘。”
出了這事,姜言意是沒心再在軍營里呆了,已經到了中午,連午飯都沒用,也沒去見封朔,直接帶著霍蒹葭和沉魚乘馬車離開軍營。
一路上姜言意一句話都沒說,昨天晚上在河邊有多,現在心口就有多窩火。
什麼玩意兒!
是頭蒜就能覬覦男人了?
姜言意面一難看,就連平日里最不會看人臉的霍蒹葭都不敢貿然出聲了。
楊岫和邴紹昨天隨便找了家普通客棧落腳,得知姜言意過去,忙找掌柜的給姜言意開了間上房。
姜言意只吩咐他們一句,讓他們給其他州府鋪子酒樓的管事傳個信兒,重金請大夫到衡州大營,吩咐完就去了房間里一個人悶著。
楊岫問霍蒹葭和沉魚:“東家這是怎麼了?”
沉魚道:“有個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賤人惡心到東家了。”
楊岫跟邴紹都聽得一頭霧水,沉魚便把軍營那個大夫的事說了。
霍蒹葭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問們:“我去把人……”
“別,這不是砍腦袋能解決的事。”沉魚趕打斷。
霍蒹葭道:“不是砍腦袋,我是說我去把人揍一頓,東家會不會高興點?”
幾人都還沒回話,姜言意的房門突然從里邊打開了,“胡鬧什麼?多大點事?這里臨海魚蝦多,我去廚房給你們做好吃的。”
幾人看著姜言意下樓的背影,一向最為沉默的邴紹道:“東家瞧著不對勁。”
楊岫點頭道:“八還在生氣。”
沉魚說:“這種時候,得要人去哄東家。”
邴紹悶突突道:“哪能是個人就哄得好的。”
只怕該來哄人的那個,此刻還不知。
*****
衡州大營。
封朔同麾下大將們商議完戰場布局,就收到了姜言意先前燉的鮮蝦蘑菇湯。
他心中本有些高興,但口什麼滋味也嘗不出,他眉頭不由得皺了皺,問邢堯:“離開軍營了?”
邢堯想起下邊的人報的信,遲疑點了點頭。
封朔不解,明明昨晚才說好的今日會陪去王府,怎突然變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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