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朝,過繼嗣子是很嚴肅的事,需要宗族和府的共同認定。
尤其是這種非同姓之間的過繼,更是要求兩個宗族達一致意見。
許家的不在湘城,是一百多年前從外省遷過來的。這百十年中,跟老家那邊的聯繫不多。但過繼這樣的大事,想讓人挑不出錯來,還是得知會一聲。
——畢竟有了宗族的契約、親友的認可后,府那邊才肯出文書正式承認。
「本家那邊不急,我派人去通知就行。」許敬業思忖著這不是什麼難事。
雙方來往不多,本家那邊應該也不會太干涉他的子嗣選擇。況且他還可以給一些好,宗族這裏基本上就十拿九穩了。
「只是你沒有父母家族,到底是有些不便。」許敬業停頓一下,隨即又換上笑臉,「不過也沒關係,我請一些老友見證就是了。想來大家都樂於幫這個小忙,反正對他們又沒什麼損失。等雙方談妥后,我就選個黃道吉日,把這事定下來,正式收你為子。你沒意見吧?」
承志神平靜:「一切聽從義父安排。」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在一個小山村裏,前塵往事一概不知,是崔姑在照顧他。後來他舊傷複發,崔姑去世,義父救了他,又幫忙料理了崔姑的後事。
他激義父的恩,接了「承志」這個名字,也同意聽從義父的安排,為他繼承香火,養老送終。
——既然無法找回原本的份,何不幹脆接新的人生?
對於承志的聽話配合,許敬業非常滿意。這比故意氣他的兒強多了,果然是老天賜給他的兒子。
甚至有一瞬間,他腦海里湧上一個念頭:承志這個名字是不是取得不好?是不是該天賜才對?
當然,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明天我就帶你去藥鋪。」許敬業手拍義子的肩頭,忽然想起來,對方不喜歡被。他就又收回手去,「提前悉一下咱們家的產業,也多認識幾個人。畢竟這將來都是要到你手裏的。」
承志點一點頭。這些對於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未知的,但他毫不到恐懼,反而心充滿了期待。
這裏和小山村是完全不同的。
次日天剛亮,許敬業就帶著義子前往永南街。他指著街市的藥房,志得意滿:「這些藥鋪里的葯,好些都是咱們金葯堂制的。走,先去鋪子裏看看。」
他迫不及待想讓旁人知道,他香火沒斷,他有子嗣繼承!
老爺一大早帶著新來的爺去金葯堂的事早在許家傳開了。許家不算大,人也,消息傳得快。從大小姐份被發現開始,很多人都在持觀態度。如今聽說老爺倚重新爺,都尋思著大小姐的地位只怕更不如以前了。
陳茵茵早餐都顧不上吃,梳洗過後就來找許長安。
人還沒到,話已先至:「表哥——」
許長安正在用早膳。看見突然闖進來的表妹,抬眸輕笑:「你慌裏慌張的做什麼?早飯用過了不曾?若是還沒吃,就坐下來跟我一起吧。」
「你還有心吃早飯呢!」陳茵茵掃了一眼桌上的清粥小菜,氣呼呼地坐下,小心翼翼打量著許長安,試探著輕聲問,「我聽人說,舅舅很生氣,昨天還打你了?」
以為舅舅對「表哥」是個姑娘后,會心疼憐惜呢。
許長安搖頭:「怎麼可能?你聽誰胡說的?我上傷還沒好,他再生氣,也不至於打我。」
陳茵茵愣了愣:「所以說他還是很生你的氣啊。我,我聽說舅舅從外面帶回來一個人,說是要收為嗣子,今天還帶著去了藥鋪。你,你也知道了吧?」
「嗯。」許長安眼眸低垂,輕輕放下手裏的竹筷,「我知道。」
「那你,你是不是很難過啊?」陳茵茵低聲音。
話一問出口,又不免懊悔。這豈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專門往人傷口上撒鹽啊?
「表哥」對金葯堂有多上心,一向看在眼裏的。還記得,小時候,金葯堂的名氣和生意都不像現在這麼好。
許長安面無表,用湯匙輕輕攪著碗裏的米粥。
難過嗎?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陳茵茵試著安:「哎呀,表哥,你不要太難過了。反正舅舅沒有兒子,早晚都是要過繼的。只是舅舅也太心急了一些,連等你傷好都不肯……」
「為什麼早晚都要過繼?」許長安聲音極低,眉目微冷。
比男子差在哪裏了?
陳茵茵沒聽清,繼續說:「……以前舅舅最疼你了,這次也不會氣太久的。不過我覺得你可以找個機會,適當的服個。畢竟以後還要指靠他們的。其實有個娘家兄弟也好的,出嫁以後有人撐腰……」
搜腸刮肚的安,卻不知道的「表哥」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也不知金葯堂那邊怎麼樣了。
許敬業帶著義子最先去的就是位於永南街的金葯堂總店,這是許家祖上在湘城開的第一家藥房。臨街的為店鋪對外售葯,後面的院子是製藥的作坊。
「金葯堂」三個燙金大字,已有上百年歷史,是由許家祖上親筆手書。藥店兩旁,鐫刻著一副楹聯:「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
還沒進去,就有藥草氣味撲鼻而來。
許敬業皺皺鼻子,重重咳嗽一聲。——這麼多年了,他終究還是不喜歡葯的氣味。
金葯堂乾乾淨淨,牆上藥櫃里各種藥名目清晰,整整齊齊。
大清早,來看診買葯的人不多。
聽到靜,賬房、夥計,乃至坐診的張大夫都抬起頭:「原來是東家來了。」
許敬業笑著點頭:「嗯,諸位辛苦了。都在忙著吶?」
「這會兒還不忙。東家,聽說上個月東家傷了,現在傷勢怎麼樣了?」頭髮花白的張大夫自案幾後走了出來。
張大夫姓張,名萬里。老東家還在世時,他就在金葯堂了。許敬業當家,生意大不如從前,他也在堅守。他是金葯堂資歷極深的老人了,平日裏東家和東家都敬他三分。
他通岐黃之,算得上許長安的師父。其實他很早就猜到「東家」是兒。不過許家既然說那是「爺」,那他就當做是「爺」,其餘一概不問。
四月二十八那天,張大夫不在藥王廟,不曾親眼目睹。但外面傳得這麼厲害,他自然也有耳聞。更何況已有一個月不見東家的影了。
許敬業收斂了笑意:「勞張大夫惦記,好些了。」
「這位是……」張大夫指了指承志,視線在其上逡巡了一周。心想,生這樣,果然如小五所說,一看就不是個勤踏實的。
許敬業等的就是這一句,他不著痕跡了膛,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一些:「啊,正要給你們介紹呢。這是我新認的兒子,從今日起,就由他接替長安的位置,忙藥鋪的事。他年紀小,沒經驗,還請各位多多照看了。」說著他又手招呼:「承志,來,給大家行禮。」
張大夫將子一避,口中連稱不敢。略一停頓,他遲疑著問:「接替東家的位置,那東家……」
提到兒,許敬業輕輕嘆一口氣:「各位想必也聽說了長安是兒之事。先前家裏沒人,不得不幫著打理家業。如今我有嗣子,有兄長。年紀也大了,怎麼還能讓繼續拋頭面,在外辛苦?我就想著讓在家好好歇著,找個不錯的人家嫁了也就是了。至於鋪子嘛,自然還是要到兒子手裏的。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人了,以前怎麼對長安,以後也就怎麼對承志吧。」
許敬業沖他們點一點頭,帶著承志就要往後院製藥的作坊去。
此時沒有病患,張大夫和孫掌柜相互換了一個神,乾脆跟了上去。
「東家。」張大夫正開口,「您說的事只怕不容易做到。」
「什麼不容易?」許敬業不解。
張大夫嘿嘿一笑,慢悠悠道:「您要收嗣子,這是人之常,咱們不干涉。不過,讓他接管金葯堂,只怕還得考慮考慮。」
許敬業臉沉了下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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