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的黑人看了一眼佛像后的方向,道:“此事耽擱不得,人既不在此,便繼續趕路——”
其余人顯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聞聲皆應“是”。
一行人很快重新上馬離開了此。
馬蹄聲徹底消失,那只捂住孩子的手才慢慢松開。
“他們在追你?”那年起,長自佛像后而出。
“更像是追你。”
這聲音稚氣卻冷靜的回答讓年微微一愣,而后朝點頭:“是。”
“但還是謝謝你。”孩子也從佛像后出來。
追進來才知是追他的,在此之前,誰也無法預料是哪一路人。
他第一時間出手相助總是事實。
年不置可否,二人并肩在佛像前坐了下來。
許是邊有了人在,孩子沒有也不好再哭了。
又許是方才二人算是共同經歷了一場生死,此時雖都沉默著,氣氛卻還算安心。
一道閃電撕裂烏云,讓廟有了一瞬的亮。
這道亮之下,下了外袍的年將遞到了孩子面前,見得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
“不便生火,披上應付一二。”
抱著雙臂的孩子轉頭看向他:“那你呢?”
四昏暗,他上的白中便醒目起來,勾勒出年人頎長的肩背形廓。
“我未曾淋雨,你更需要。”他的語氣很平靜,像是本應如此。
孩子未再推辭,道了聲“多謝”,便接過披攏在了上。
阿翁說過,無傷原則之下,凡事皆不必逞強。
阿翁也說過,人與人之間,點滴善意都彌足珍貴。
阿翁……
孩子心底揪痛,又有眼淚要滾落,死命忍住了,有意轉移注意力一般啞聲問道:“你一直都藏在佛像后嗎?”
進來時分明也留意了廟中,竟不知有人在里面。
論起逃命來,果然是不行的。
年像是察覺到了孩子莫名的挫敗一般,邊靠著佛像的蓮花座休息養神,邊道:“你這樣小的年紀,不會功夫,獨自一人,已是很了不起了。”
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問道:“你要去何?”
“回家。”孩子著廟外雨簾,認真的聲音里難掩哽咽。
本該和阿翁一起回家的。
自五歲,阿翁辭起,便帶著游歷山水,唯獨這一次……
回家……
年微微抿直了薄,放在一側的手握了拳。
片刻后,他才又問:“你是京中哪家府上的姑娘?”
孩子沉默片刻,道:“我不能告訴你,我也不問你的份。”
他已經猜到許多了。
都是逃命人,得知太多對方的事,于彼此不是好事。
說得難聽些,萬一倒霉落到對方的人手中,問之下,保不準就會將他供出去的。
前路未知,所以還是不知道為妙。
同樣的,他也是一樣。
那些人還在找,不能也不敢同任何人表明份。
年會意。
“既如此,那便歇息吧,我來守著。”
命攸關之際,養蓄銳才是有用的,而不是哭。
孩子顯然也懂得這個道理。
“我睡上一個時辰,你喚醒我,換我來守,你來歇息。”
萍水相逢,相助該是相互的。
年道:“好,睡吧。”
孩子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停下思考。
逃了一天一夜,又又累,且不過九歲稚齡,困意如山倒很快便了下來。
待醒來時,睜開眼睛只見廟外雨水已休,天微亮。
睡了這麼久?
且不知何時竟睡倒在了對方肩上——
孩子抬起頭,看向那僅著中閉著眼睛的年,正想開口時,只見他不不慢地張開了眼睛,道:“醒了?”
“你怎沒喊我?”
“我睡得輕,有沒有人守著都一樣。”
孩子看著他。
是警惕高,便是睡著也能留意四周靜?還是說,逃命久了已經沒辦法睡了嗎?
仍舊沒有多問。
天將亮,年生了火堆。
孩子出雙手烤火,火溫暖,也一切顯得愈發真實。
睡夢中迷迷糊糊本想著,這或只是一場夢,醒來便還能聽到阿翁笑著喚小玉兒。
腹中發出一陣鳴打斷了孩子的思緒。
年取出水壺,又拿出一塊發的馕餅在火堆上烤了片刻遞于。
見他還有其它干糧,孩子才道了謝,雙手接了過來,咬下一口慢慢嚼著。
隨阿翁四游歷,也吃了許多各市井食,但如這般糙的干糧卻是頭一次。
孩子邊吃邊忍不住紅了眼睛。
見像只小兔子般啃著餅眼睛紅紅,年不由問:“很難吃?”
的確,只能充而已。
“很好吃。”孩子說著,眼眶中掉下一顆豆大的淚珠。
年有些不合時宜地想笑,這笑倒不是因為開心,畢竟當下也沒什麼能夠開心的。
灰藍天與火相映照之下,他得以看清了上盡是跡與泥濘。
再往下,是一雙臟兮兮的赤足。
角似被什麼東西刮破了,白皙腳踝一道皮翻綻的傷口尤為顯眼。
年取出傷藥,彎下。
孩子似有所察,雙腳往底了。
“腳上的傷若不及時理,是會走不了路的。”
走不了路,更逃不了命。
年替清理罷腳踝傷口,上了藥,將中角撕下半圈,拿來替包扎。
這時,孩子得以看清了他的長相。
看起來十四五歲,是個比他家中兄長略小幾歲的郎君。
縱然微黃,卻也不住那出的五與骨像。
年整理了包袱,背在上。
天亮了,該走了。
“我上的麻煩同你比起來只大不小,故無法帶上你。”他取出一些碎銀遞給,道:“待尋到了落腳,去買尋常的男子布鞋。你生得太招眼,扮作男子更穩妥些,亦利于甩開追你的人。”
孩子猶豫一瞬,接了過來收好。
很快取下頭上的珠花,脖頸間的赤金墜玉南珠瓔珞,捧到他面前:“待走遠些,這些你拿來換銀子用。”
這些首飾不比玉佩,算不得特殊,且他這般謹慎當知道如何用不會引人注意。
帶著反倒不方便。
“好。”年沒有拒絕。
收下了的首飾,拿回了遞來的外袍穿好,他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自包袱中取出一只瓷瓶:“拿著,涂在臉上可掩飾。”
孩子有些意外,所以他的是掩飾過的嗎?
“愿你早日回到家中。”年臨行前最后說道。
“你也……”孩子話到邊一頓,認真道:“你也保重。”
年頷首,青竹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廟門外。
孩子也繼續上路。
輾轉躲避十余日,改了男孩子裝扮,這一日路過一座鎮外,偶聽得有行人在議論:“……聽說了嗎,十來日前巫寧山的那樁山匪劫殺案,遇害的竟是京城的晴寒先生!”
“晴寒先生是哪個?”
“晴寒先生你都不知?曾做過當今圣人老師的!聲名遠播的吉太傅!”
“此事已是傳得沸沸揚揚,府驗尸罷,幽州近百學子趕赴衙無不痛哭悲愴……”
“也是可惜可嘆啊,怎就遇到了此等事!”
“聽說晴寒先生還有個年的孫不知所蹤……想來也是兇多吉了。”
“別瞎說,府如今還在找呢……”
孩子抓著袖。
府的人也在找?
該去府求助嗎?
不……
知道府在找,那些人定也知曉,說不定會在暗中守株待兔等現……
更甚者,此地府之人就一定可靠嗎?
那些劫殺阿翁的人份不明,在此離家兩千里遠的陌生之,實在不能輕信任何人。
而此事既已傳開,阿爹阿娘和兄長定會很快趕來,還是等到阿爹來更為穩妥……
縱然不過九歲,然因自所見所歷,得祖父悉心教導,故與尋常家小姐不同,遇事周全謹慎是早已無聲刻進了骨子里的。
孩子心下有了決定,看一眼將暗天,去尋落腳。
“小郎君,行行好吧……”
巷口幾名衫襤褸的乞丐端著破碗朝孩子乞求著,攔住了的去路。
孩子看向幾人,心中不由升起防備。
昨日,還有前日,都在不同的地方見過這幾人。
或在尋常人眼里因不修邊幅而模糊了形容的乞丐不外乎都是大同小異,但強聞博記有過目不忘之能,絕不會認錯。
這些人,在跟著嗎?
半點也不認為自己這毫無富貴氣的打扮會引來乞丐追隨數十里遠。
孩子戒備地往后退了幾步。
下一刻,忽然有人自背后擋住的退路,而后不及回頭反應,便有一方有著異樣氣味的布巾死死捂住了的口鼻。
孩子試圖掙扎,力氣與意識卻在飛快消散,眼前漸漸陷黑暗。
巨大的恐懼下,似乎又看到了阿翁渾是的畫面,聽到阿翁竭力大喊著——
小玉兒!
小玉兒,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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