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晞神淡淡,聲音更是又清又冷,欺霜賽雪高不可攀。話尾,說到「這就是英國公府的持家之道」時,語調輕輕向上打了個旋,明明是責備的話，卻莫名讓人覺得聽起來舒服,似乎只要能引起的注意，讓再罵幾句也是無妨的。

韓氏的手一頓,臉上殷切的笑瞬間凝固在臉上，看著奇怪又尷尬。英國公府其他人面面相覷，臉上的表也十分富。

正房和妾室的區別還是很明顯的,妾不能穿正紅只能穿桃紅，這也導致了沒有任何一個正室會穿桃紅，即使們可以。林未晞重生后在別人眼裡是不該見過韓氏的,但是從對方的髮髻、著，也可以輕鬆判斷出這一點。

韓氏親自端茶送水本來是存了討好林未晞的心,是妾室出,伏低做小最擅長不過。可是妾室在大戶人家算不得正經主子，充其量是個半奴，見了自己親的公子小姐都要屈膝行禮。這樣卑賤的份,向來為主流所不齒,家小姐若是給人當了妾,即便那個人位比自家高很多,也要被閨姐妹鼻子嫌棄,從此斷絕來往的。即使是平民子，送給富人家當妾也被視為侮辱。

民間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在貴族大戶中對妾有多麼輕蔑。只要正妻在一日，即便沒生下子嗣，不得丈夫寵，或者病得只剩一口氣，也依然是妻。祭祀、待客、婚喪只能由正妻出面，妾室再得寵也不能走出院，到外面迎接訪客。就算正妻病逝，也沒有妾室出面的份，如果來訪的夫人發現接待自己的是個妾，脾氣烈些的直接扭頭就走也不稀奇。

由妾室接待被許多正房夫人視為侮辱，更別說現在坐在這裡的是燕王妃。英國公府的人當然知道妾室不能出面見客，可是英國公世子的正妻衛氏已經死了七八年，韓氏生下了世子唯一的兒子，英國公老夫人對這個孫子如珍寶，連著對韓氏也和氣幾分。上頭表態，下面人也跟著效仿，所以韓氏時常在外面晃，英國公府的眾婆子太太彼此心照不宣避而不提，韓氏的逾越就這樣放過去了。

以往來英國公府做客的其他夫人即便看到了韓氏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英國公府其他房的太太作陪，韓氏不過混在人群中個臉，哪位夫人會這樣不長眼，指出英國公府的失禮之呢。禮法之外還有人，們對英國公府有所求，當然不會開罪國公府世子的寵妾，燕王府世子妃的生母。

誰都沒想到，林未晞會當著眾人的面，直接不客氣地將韓氏拎出來。屋中頓時寂靜，高家太太們面面相覷，臉上都彩極了。往常別的太太來國公府都是客客氣氣的，高家眾人也習慣了這樣的討好。雖然夫人們客氣的對象並不是英國公府，而是國公府的姻親燕王府，但是反正高然姓高，這兩者也沒什麼差別。

英國公老夫人最先反應過來，真是年紀大了腦子也越來越糊塗，竟然犯下這等疏忽。燕王妃是什麼人，這位即便宮覲見太后，也會被太后籠絡在首位，他們國公府如今的風全是仰仗燕王，高家怎麼敢惹燕王妃不悅。英國公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韓氏一眼，說：「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的？我因著忱哥兒而給你三分面，你就當真張狂起來，拎不清自己份了？」

韓氏伺候了世子半輩子，還生育兩個孩子，心裡早就不把自己當奴婢，可是現在當著眾丫鬟媳婦的面，被老夫人毫不留地呵斥，韓氏一張麵皮頓時漲紅，裡支支吾吾：「奴家……」

「貴客來訪，這裡有你這個妾說話的份嗎？」英國公老夫人板起臉，口氣不善地罵道，「還不快滾出去！」

韓氏臉紅到脖頸，連頭都不敢抬，捂著臉匆匆跑出去了。等韓氏從屋子中轉出去了，英國公老夫人才收斂了嫌惡之，轉頭好聲好氣地對林未晞笑：「妾室不懂規矩，讓王妃見笑了。」

林未晞淡淡瞥了一眼，臉上還是沒什麼笑模樣。高家其他眷也反應過來了，紛紛笑著上前和林未晞說話，一堆人你一言我一語，刻意的笑聲不斷，頃刻間就把方才的曲帶過去了。

英國公府二房的嫡出小姐晦地朝高然瞥了一眼，轉頭附在玩得好的姐妹耳邊，笑著說了句什麼。其實說的未必是高然，可是高然就是覺得，們在嘲笑。高然是姐妹中嫁得最好的，高然向來以此自傲，對著的幾個姐妹也帶了優越。可是現在當著眾多親戚姐妹的面，自己生母被婆婆冷眼，還被祖母近乎急不可待地趕了出去。

高然心裡覺得別人都在看，故而愈發綳著臉，不肯讓人看了笑話。

英國公老夫人害怕林未晞以為們怠慢，趕說：「忱哥兒，你過來。你前兒不是學了新文章麼，過來背給王妃聽。」

高忱被娘抱了過來，娘不斷在背後推他：「哥兒，這是燕王妃，你快把你昨日給娘背的那幾句，再給王妃說一遍。」

高忱對這位貌驚人的年輕王妃印象深刻，在他心中這是高高在上無法及的神靈，高忱看到林未晞就心中發怯，但是祖母、娘乃至所有嬸嬸都盯著他，高忱只能磕磕地說：「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

不算長的篇章，高忱背的磕磕絆絆，對比他的年齡還算可以，可是林未晞剛剛才在路上遇到了過目能誦的天才，兩廂對比，高忱就越發不及了。

勤能補拙是說給普通人聽的，真正天分上的差距不可彌補。尤其絕的是高恪比高忱天資高，還比高忱勤勉。

沒得救了。

就連宛星宛月也覺得差太遠了，本不能相提並論。高忱斷斷續續背完之後，老夫人明顯鬆了口氣，期待地看向林未晞。

林未晞只能抿笑了笑，說：「令孫聰慧，讓人大開眼界。」

英國公老夫人滿意地笑了，唯有英國公世子一個兒子，從小寵得和什麼似的，現在兒子有了後代，即使是個庶子，英國公老夫人也十分自傲，自覺自家孫子聰慧甜，什麼都好。

可惜林未晞興緻寥寥，燕王對高忱的評價十分準確，高忱長於宅之手，格十分唯諾，常常不自覺地逢迎別人的喜好。他將心思放在這種地方，日後怎麼能堪大用。林未晞想起路上遇到的高恪，回想高恪的心境遇，越發唏噓。

林未晞想著這些事，後面的戲沒看進去多。英國公老夫人倒看的迷，懷裡攬著孫子，歪在被墊得的坐榻上，一看就是一個時辰。高忱也跟在老夫人邊討好，這樣幾折子戲下來，大半個下午便過去了。

又一曲戲結束，老夫人意猶未盡，高二太太在背後悄悄懟了懟老夫人，老夫人才如夢初醒，想起接下來的重頭戲來：「王妃，國公府的戲臺簡陋，不及王府富麗，恐怕今日怠慢王妃了。」

「怎麼會。」林未晞雖然笑著，但笑意並沒有進眼睛，「公府的戲班子準備的很好。」

「那是。」英國公老夫人十分自豪，一個老年人就喜歡看這些消磨時間，下面的孫子孫為了投的好，當然也跟著一起聽。老祖宗喜歡，請進國公府的戲班子可不是個個上乘麼。英國公老夫人以己度人，自認為今日推了孫子在王妃面前表現，又請林未晞看了一出十分彩的戲，林未晞現在應該很開懷才是。老夫人看鋪墊已夠，就趁勢說道：「然而公府再好，也不及皇家的供奉緻。我前幾日咳嗽，三姑這個傻孩子以為我病得嚴重，就急急忙忙跑回來了。現在我已無大礙，也該回王府，繼續侍奉王妃了。」

高然聽到這番話上前，低著頭給林未晞行萬福：「給母親請安。兒媳這幾日不能伺候在母親側，心十分自責，不知母親這些天可好？」

林未晞心道總算來了，就知道國公府特意設宴是為了高然的事。林未晞掃了高然一眼，語氣淡淡：「世子妃起來吧。當日世子妃走的匆忙，想必是老夫人的病嚴重。既然世子妃要給祖母侍疾，那多住幾天也無妨。反正王府里不缺你一個伺候的人，我也用不著你晨昏跟著，世子妃盡可安心住下。」

高然維持著行禮的姿勢，頭越發低。還不等高然說什麼，英國公老夫人就已經急了：「老已經大好了，一點妨礙都沒有。兒媳伺候婆婆一日都不能缺，已經在我這裡耽誤了這麼久，怎麼能繼續耽擱下去，反而讓王妃邊無人呢。」

高二太太也說：「是啊，老祖宗邊有我們，三姑還是跟在王妃邊伺候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