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姜纓又喚了十幾人去擋。
馬車行得更快,雨珠打在臉上有些疼,聽見夢石喚的聲音,便好似如夢初醒般,回過頭來看他。
“夢石叔叔。”
的嗓音很輕很輕:“您半生不易,過權貴的坑害,我知道您是一個不愿被拘束的人,我也希您能繼續不拘束地活著。”
“簌簌?”夢石看著,眉頭皺起來,仿佛察覺到了什麼。
“我抄的道經,您都替我收著嗎?”
商絨問他。
“都收著呢,”夢石應了一聲,在顛簸中安:“沒事的簌簌,你不要怕。”
“請您將我抄的道經帶給折竹,”商絨垂下眼睛,說,“我們……便在這里分道吧。”
“這是什麼話?”夢石才要繼續說些什麼,卻見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來,那般鋒利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頸。
“你做什麼?!”夢石幾乎穩不住自己的聲音。
商絨扯下那道簾子,斜雨飄車中,對上滿被雨水浸的姜纓的那雙眼睛,說:“停下。”
“您……”姜纓大睜雙眼,下意識地道:“不可,他們很快就要追來了!”
“不要再為我,損失你的人了,”
商絨的手明明在發,卻仍往頸間抵近,“你們都是他的人,應該活著回去見他。”
姜纓眼見那刀刃在頸間已劃出一道痕,他當即拉住韁繩,馬兒引頸長嘶一聲,他大吼:“停下!”
“簌簌……”
夢石的眼眶泛紅,想手去奪手中刀刃,卻又生怕再深刺一寸。
“夢石叔叔,”
商絨的眼睛泛出淚來,泣道,“我抄的經中有一封信,是給您的,有些不能此時與您說的話,我都寫在那封信中。”
的眼淚一顆顆打在膝上的白曇燈上,看到那燈,淚意更洶涌:“請您告訴折竹,從南州到蜀青,這短短幾月已比過我此生數年。”
“我,”
的眼眶紅,“我已經足夠了,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終究不能不面對的事,往后……便不再見了。”
一句不再見,足有千斤重。
的齒關抖,握著刀柄的手了又:“夢石叔叔,你們走吧。”
“我……”
夢石如何肯走,他還再說些什麼,卻見頸間鮮淌下來,沾雪白的襟,他一下站起來轉過。
掀起那道簾子來,風雨拂面,他滿眼潤。
泥濘的道上陳尸數十,大雨沖刷著水,馬蹄踩踏過尸在雨霧里穿行,為首的青年一暗青鶴紋袍,手中一柄刀凜冽泛。
他盯住前面那一輛停在路中,孤零零的馬車,他牽住韁繩在車旁停步,抬眼看見窗,那蒼白,眼皮紅腫,頸間一道痕,手中抱著一盞白曇燈,還握著一柄匕首。
披散的烏黑長發隨風輕拂的側臉,忽然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
“賀星錦。”
準確地喚出他的名字:“讓你的人都不要,就陪我在這里等,等這場雨停。”
賀星錦知道,是想讓那些方才從這里離開的人都逃得遠一些,但他著那雙毫無神采的眸子,卻仍垂首應聲:“是,明月公主。”
公主已經找到,那些人,也便不再重要。
他可以遂的愿。
一場大雨足下了半日才減弱,商絨尚在發熱,最終支撐不住在車昏睡過去。
一覺昏昏沉沉,在細雨聲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春雨夜。
坐在滿是山花的窗前,勾著那年的蹀躞帶讓他更近些,他被雨水濯洗過的眸子亮亮的,開開心心地問:“你等我啊?”
他給吃他在懷中捂了一路的糖糕,又坐在床沿看著那一盆山花問:“你說你想日日瞧見它,那你想不想日日瞧見我?”
他的語氣,他的態,在那般朦朧的春夜里,一幀幀鮮明如畫。
“我這一來便找到了公主,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王妃知道了必定歡喜啊!”
一道中年婦人聲音吵吵嚷嚷地擊碎商絨的夢境。
睜開眼,那樣一張不算陌生的面容臨近。
是母妃邊的蘭。
“公主,哎喲公主您可苦了!”蘭一瞧醒來,一張笑臉便轉瞬換了副哭哭啼啼的樣子。
商絨躲開探過來的手,發覺自己已在一架更為寬闊舒適的馬車中,一下起,卻并未在車中找到那兩個包袱。
連昏迷前抱在懷中的白曇燈也不見了。
“公主,您在找何?”蘭瞧著的舉,便問。
“我的東西呢?”
商絨轉過臉,“你把它們放到哪里去了?”
蘭總算意識到說的是什麼,便用袖了眼淚,道:“奴婢瞧著那兩個包袱也沒幾樣多好的東西,便都丟了。”
丟了?
商絨手指蜷,掌中傷口刺痛。
“看著也不是什麼要的件,公主回了玉京,要什麼沒有?再說,這路上還有凌霄衛為公主置辦好細件,您……”
蘭的話還沒說罷,便被商絨的雙手忽然扣住了肩。
“我的燈呢?”
商絨盯著,“我的曇花燈呢?”
“……也丟了。”蘭愣愣地答。
數百人跟著馬車眼看便要蜀青城,卻又忽然調轉了方向,彼時天逐漸暗淡下來,雨勢更小,最終,車駕停在一彎河水畔。
“公主,公主您小心些,您還病著……”蘭提著燈,手撐一柄傘在后頭追趕著那衫單薄的公主。
賀星錦守在一旁,看見那道纖瘦的影立在岸邊許久,又忽然蹲下。
燈籠橙黃的照著洶涌流淌的河水,激烈的水聲不斷,商絨久久地蹲在岸邊,卻只在淺草遮掩的石上拾起來一片的燈籠紙。
是曇花瓣的形狀。
“公主,您若是真喜歡這燈,咱們便讓賀大人再去給您尋就是了,您要多就給您多……”
蘭絮絮叨叨。
“你滾開!”
蘭的一字一句無不在刺痛商絨的耳,抬起頭,一雙紅腫潤的眼狠狠地瞪,眼淚洶涌跌出眼眶。
不會再有了。
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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