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聽書的書到小銀狼,他囊括一切在手,偏偏表面還是那樣人畜無害。
他可以想見,這個人是如何用同樣的手段把控人心,千方百計地來到晴王府,想要主西洲。
可是他唯獨想不明白,寧時亭討好他做什麼。
一個靈盡廢、獨自起居都困難的十四歲年,如果忌憚,如果畏懼人言,大可將他圈起來不見天日,幾年后毒殺,對外就稱“世子暴病而亡”,這一切,都比寧時亭現在做過的所有事都要簡單容易。
門外人還沒走,顧聽霜皺起眉,地盯著那一扇閉的大門。
他覺到寧時亭還沒有走,甚至就在門邊不遠的地方。
他能想象出那幅樣子,他剛剛用小狼的眼睛看過,今天他穿了一件玄紋銀龍的外袍,比平常清淡雅致的樣子多出幾分沉穩,也因此顯得更白。
他這幾天氣還是不好,聽說是之前泡完澡回去又發了燒,但是上倒是有了。
低下頭時,除了微垂的眼睫外,那是整張蒼白的臉上唯一的。?
……那呼吸呢?
呼吸聲,也能過阻隔庭院的門,浮上人的心間嗎?
鬼使神差地,顧聽霜驅椅,緩緩來到大門前。
地上沒有別的阻礙,椅碾過,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小狼還在堅持不懈地刨門。
就在這一剎那,外邊的聲音炸了起來,約有人跑了進來,是來找寧時亭的:“公子!急報!”
“什麼事?”
湊近了,才聽出來是那個聽書的小孩的聲音:“仙帝下詔要咱們王府準備這次勞軍事宜,可是這道詔書居然半路被仙長府截走了!那姓蘇的說了,您病著,連猜香會都去不了,這件事他們就截下了,這是要故意跟您過不去啊!”
顧聽霜也有所耳聞。之前寧時亭在外邊接了蘇家仙長府的香帖,但是后面因為病了,所以久未能行,去那邊請辭了好幾次。香會也因此一再順延。
聽書第一次過去告訴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吃了一回閉門羹。
寧時亭說:“備仙鶴車馬,我馬上過去。”這聲音稍微低了一點。
隨后,顧聽霜聽見門外人說:“飲冰,我這里還有一些事,之后再來看你。”
顧聽霜聽到這里,心頭沒有來由地生出一厭煩與叛逆,他極力抑著自己一拳砸在門上的沖。
只是一瞬間,他猛地攥了椅的把手,手背上出青筋。
寧時亭大概是還沒聽見他說話,開始真的以為他不在了,于是嘆了口氣。
聲音的位置也落下了,像是蹲了下來。
在跟撓門的小狼說話。
他知道白狼神一族類人,主從之間也有通的辦法,現在也沒時間給顧聽霜寫字條了,只能草草地代一遍。
“小狼乖,你要是能跟他說話,就把我的話帶給他。第一,修煉雖然要,但是不能罔顧,飯要吃。”
“第二,功法上的事不要之過急,這套功法比其他功法更容易走火魔,一定小心。過幾天我會讓人送來清心靜氣的的藥材,讓飲冰記得用。”
“第三,我給你們倆都帶了吃的,就放在外邊桌子上,不要忘了。”
“第四是對你說的,小狼,上次沒跟你好好商量就把你洗了,你是不是因為這個在生我的氣呢?別生氣啦,我給你道歉。可你以后會長威風凜凜的大狼呀,也該洗一洗的。”
說到這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覺得好玩似的,小聲咕噥:“其實我也想把飲冰抓過來好好整理整理的,四年了,王妃不在,世子十四歲了,也該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不過,也等他自己愿意了再說吧。”
那一剎那,顧聽霜的臉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兩頰如同火燒起來了一樣。
十歲前,他一直都是西洲最漂亮俊秀的小郎君。
可是十四歲之后,不再有人像他母親那樣,愿意為他悉心打點里外上下,他自己也沒了這個心思。
盡管他干凈,每天自己吃力地給自己洗,從不耽誤,但是舊照穿,洗過的頭發也只會草草梳理,任憑它們糾纏。他行不便,任何時候,也只是隨手一扎,拿簪子挽上而已。
他知道自己不修邊幅,但是此前從不在意。
寧時亭的話,卻在這個時候,死死地扎了他的心臟,讓他一瞬間覺得渾凝固了起來。
“……滾。”
低啞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似人言。
但是寧時亭已經走了,也聽不見他這個字。
大院里兵荒馬的聲音過去,過后再度歸于沉寂。
良久之后,大門打開了。
顧聽霜推開門,院里的葫蘆、菱角趕過來伺候,要給他遞點心和茶水。
但是年人并沒有接過來。
他的視線在他們之中轉了一圈,很久之后,才說道:“你們,來伺侯我沐浴,梳洗。”
他從來不準下人他,哪怕半片角。
葫蘆、菱角不約而同一愣,隨后高興起來,急忙說:“好,好,殿下稍等,我們去為您準備。”
顧聽霜又說:“我修行定,不理外事,你們做你們的事,過后替我更便可退下。如果有半分僭越,白狼群會咬斷你們的脖子。”
椅下的銀白的小狼甩了甩尾,像是知道他想做什麼似的,做好了準備。
顧聽霜眼里騰躍起凌厲芒。
只一剎那,一人一狼靈識融,顧聽霜再度占據了小狼的軀。
銀白的小狼豎起耳朵,飛奔出府,追隨鮫人的腳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