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聽霜說:“既然是百里家的人,以后也沒人敢欺負。倒不用他一個鮫人去心。”
葫蘆發現了,他們這位世子殿下仿佛還是對寧時亭有什麼非常強烈的意見。別人提起鮫人都是夸贊,覺得珍貴,他一提起來就好像連帶著鮫人整個族類都是什麼讓人嫌棄的事一樣。
他推椅,將顧聽霜一路推過去,來到藥園外。
這個存放藥材和香料的地方一如既往,只留了兩三個人在外面值守,不讓其他人靠近。
上回他過來一次,門口的侍侍衛已經認識他了,小心謹慎地行了禮,說:“殿下,公子和百里小爺在里邊說話。”
顧聽霜說:“我也過來送送他。”
侍也不敢多問,請他進去了。
還是黃昏的小院落,藥香徹骨,金碎的芒過樹葉招搖灑下。
只這一回,廊下不再有盤坐下的鮫人。院落中很冷清,只有里面傳來人聲。
聲音很低,也很輕,是寧時亭在說話,聽書的聲音間或冒出來,都是有點難過的“嗯”,緒聽起來也有些低落。
顧聽霜本無意探聽他們這對舊日主仆二人的對話,但是隨之而來的一聲抬高聲音的抱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聽書帶著哭腔,了一聲:“那你跟我說這麼多,還不是要我走,我聽了又有什麼用嘛!”
十二歲的孩子,忍了好多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就是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嘛,我又不認識我那個哥哥,他就跟一個陌生人一樣,除了公子這里,我哪里都不想去。公子為什麼一定不要我呢。”
寧時亭靜了一會兒。
顧聽霜的椅滾過庭前的遮擋,看見窗邊出兩個人的人影。
寧時亭拎起袖要給小孩眼淚,聽書卻悶頭躲過了,還是哭。
鮫人就微微俯下,跟他平視著,輕聲說:“我不是不要你了,我是為你好。今天跟你說的你一定要記得,出去之后不要再將自己是冰蜉蝣的份講出去,任何人都不行。不要打聽我的事,不要來找我,可以給我寫信,我會給你回信。等我有時間了,就去看你。”
聽書不停著眼淚,眼眶和鼻尖都紅紅的,還是說:“嗯。”鼻音濃重。
“好了,回去吧,把自己的東西再收拾一下,看看還沒有的。你快十三歲了,別再像孩子一樣鬧脾氣,不要明天去了將軍那里熱笑話,知道嗎?”
寧時亭說。
聽書很明顯不想再聽他說話,也沒回音,只是推門跑了出去,從另一邊側門走了。
寧時亭輕輕嘆了口氣。
風從窗邊吹過,拂他銀白的發。寧時亭轉過來關窗,正好就看見了窗外的顧聽霜。
愣了一愣。
“殿下?”
顧聽霜抬起眼,沒什麼波地說:“你出來,我功法上出了點問題,拿你試一試。”
寧時亭一頭霧水。
他和顧聽霜又是幾天沒見。一方面,他約聽出了顧聽霜那天的憤怒,不再打擾他。
另一方面,是因為聽書要走,他花了很多時間去忙這件事。
他以為顧聽霜會再抓著聽書的事對他冷嘲熱諷一頓,但是顧聽霜并沒有。
他知道他修煉九重靈絕,卻不知道是怎麼修煉的。他裝訂冊的東西,也只是按照語序、標注整理好而已,并沒有仔細看過。
顧聽霜要他幫什麼忙呢?
他關了窗,從屋里走出來。
顧聽霜看著他,微微抬起下:“靠近點,彎下腰,我告訴你怎麼幫我。”
寧時亭很聽他的話,果真彎下腰來,湊近了,想知道他要跟他說什麼話。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顧聽霜袖中短匕倒轉,刀鞘不輕不重地在寧時亭頸側一磕。
靈識如同奔狼過境,占領、吞并著寧時亭的軀,在他腦海中尋找他著的緒源——在平靜與無奈之下的,滿心的不舍與難過。
他不能在寧時亭清醒的時候窺探他的緒與記憶,因為那樣寧時亭會察覺到他靈識的到來。
眩暈襲來,鮫人眼睛閉上,整個人往前撲過來。
顧聽霜手接住,避開寧時亭的,讓他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手扣住他的脊背。
靈識慢慢深,他也逐漸失去對自己的控制權。
庭院中,年人垂眸閉目,將鮫人抱在懷中,仿佛鴛鴦頸。
“說你傻,還真傻。多次了,這麼信我干什麼呢?”
那一剎那,顧聽霜腦海里浮現這個想法。隨后他就不再想了,寧時亭的思緒遠比他想得深沉復雜,如同深海洶涌,將他卷了經年夢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