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過來叼走信件之前,他著紙張,突然又往回收了收。
低頭看了一眼。
那樣珍重的,那樣小心謹慎的口吻。
也不知道是可憐還是可悲。
“送過去吧。”
他松開了手。
第二天,百里鴻洲派來的人如約而至。
他們只接人,大軍要明天才能到。據說是百里大將軍急著要將親弟弟接回去,所以提前派了斥候過來要人。
晴王府上所有的人都起了個大早,天還是青灰的,就有儀仗送聽書出府。按的是恩人的規格,聲勢浩大,鄭重而隆重。
那天寧時亭回府,也是一樣的天空,青灰,霧蒙蒙地仿佛要在人的頭頂。
天空慢慢地開始飄起一些小雨,寧時亭穿著待客送客的服,坐在抬輦上。
還是紅,珠玉墜額,只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一個十二歲的小替他撐傘,踮腳請他下車。
按規矩是送出府就行了,他們再跟,也不是這個禮節。
寧時亭開簾子,看著載著聽書的仙鶴車駕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街邊拐角。
自始至終,聽書都沒有過來跟他說話,也沒有再讓他看上一眼。
送完人,寧時亭自己拿了一把傘,對邊人說:“都散了吧,我一個人走走。”
周圍人都退下了。
寧時亭撐著傘,下意識地了袖口——以前聽書總是會捉弄他,趁他不注意化誰都看不見的原型,往他袖子里塞東西。
有時候是塞點心,有時候是塞一些小玩意兒,還有一次是塞了一只圓滾滾的刺猬過來。
現在袖子空空,也沒有他期待的回信。
他低笑一聲:“沒有就沒有吧。”
轉想要回書房里,卻看見微青的天幕下,道路盡頭有一個坐著椅的年人。
和他一樣,顧聽霜也是一個人來的。
他離他很遠,自己撐著傘,小狼也不在他邊。
隔著漠漠茫茫的水霧,就像那天他進府時的驚鴻一瞥。只不過上次他在暗,寧時亭在明。
“你滿臉都是難過,像苦瓜褶子。寧時亭。”
顧聽霜說。
寧時亭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了自己的臉,然后笑道:“有這麼難看嗎?”?
“難看。”
顧聽霜說。
“不過你再難看,我也得得了。往后你再在府里呆上十年八年,我爹不見你,就是我們兩個互相干瞪眼了,我忍著,你也就著吧。以后沒了那個小屁孩,你做什麼都要聽我的,我想怎麼弄你,就能怎麼弄你,是不是?”
還是有點狠的語調,寧時亭卻笑了。
輕輕地說:“好。”
這一聲“好”說得有些勉強。
顧聽霜聽了出來,但是這次他沒有在意,只是心里生出了某種躊躇滿志的快意和寬。
冰蜉蝣又如何?
往后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他都要跟寧時亭互相磋磨。
他會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提醒他,警醒他。
世間多的是留不住的東西,他早在四年前就會過了。
鮫人喜歡誰,看重誰,都不要。
因為他會留在王府,因為世人都說,寧時亭慘了晴王,往后的余生,整個晴王府,都將是他們彼此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