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外頭的幾個道士乍見他這般狀,便也張起來。
那年輕道士探向自己的后背,卻出幾只蟬與螞蚱來。
“這東西都能把你嚇住?”
“你膽子也太小了,不過是些夏蟲。”
其他道士都嘲笑似的看他,你一句我一句的。
那年輕道士也有些尷尬,憤憤地將那幾只蟲死了:“還不是今日大公主才在底下的殿里撞死了?方才又瞧見里頭有,心里自然張了些。”
他說著將那些蟲子扔下石欄去。
“這大公主也真是,因為,咱們又要做好幾場法事,竟是半點賭錢吃酒的閑都沒有了。”
一個中年道士捋了捋胡須,嘆了口氣。
“如今守著也是打瞌睡,不如我們這會兒……”另一人話說一半,回頭瞧見那黑漆漆的屋燃起了火,他神大變。
那年輕道士也循著他的視線轉,這才驚覺自己方才跑得急,也不知將燈籠丟在哪兒了,這會兒竟起了火。
夏夜干燥,火勢很快蔓延,幾人慌慌張張地在樓上喊“走水了”,隨即才有一人想起其中有一池水,幾人進去取水滅火,但那池水,并不能解眼前的急火,而那些書連著架子燒起來,火舌舐上橫梁,他們心生懼意,一個個地跑了出去。
年一侍衛著,穿過長長的宮巷,因有夢石的侍衛接應,他很順利地了長定宮。
“折竹公子,如何?”
夢石擔心他,自他走后便一直在書房等著。
“除了壁上用來綁鐵索的鎖扣之外,其他便再看不出什麼。”
折竹半垂眼簾。
“鎖扣?難道他們還曾用鐵索困過?他們怎麼敢?”夢石只聽了這個,他來回踱步片刻,眉頭皺得極:“但我看父皇如今對的關心并非作假,凌霜也絕不敢對有毫毀傷,那麼在那樓閣之中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夢石想不通。
“沒有人生來就是聽話的。”
折竹想起自地里被他出的紙蝴蝶:“也許那時,還不算是個聽話的姑娘,尚有幾分反骨在。”
“而傷害,未必只有皮之苦。”
滿案的經卷,一墻混的彩,還有那一點一滴從悅耳變得刺耳的水滴聲,約勾勒出一個小姑娘被困高樓的那四年。
尚未生出雙翅的蝴蝶,也不知是在怎樣的自我折磨中,徹底圍困在殘蛹里。
“不肯說,你我也別問,”
夢石心中頗不好,“此事便由我去凌霜那里找答案,蘊宜死在摘星臺,我正也有公務在,趁此便也問問他。”
“殿下!”
書房外,傳來一名宦的聲音:“摘星臺失火了!”
什麼?
夢石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臉,他正對上年在半明半暗的影間,那一雙漆黑沉靜的眸子。
待年要出門時,夢石忽然住他:“折竹公子。”
“如今我基未穩,你先不要對凌霜出手,他如今仍是父皇看重的大真人,蘊宜的死,父皇或許不會在乎,但大真人若死,他是決計不會輕拿輕放的,一旦你走錯一步,便會禍及你。”
“何況凌霜他邊常有武功不俗的道士保護,如今尚不是殺他的時機,最要的,是你帶著簌簌離開這里,此事我們好好計劃。”
夢石盯著他的背影:“你放心,簌簌在我失去杳杳,最狼狽難過的時候給了我諸多安,最是知我懂我,我說過要讓在這里也能自由自在,可如今看來,這個地方于而言,無論如何都是囚籠,我想讓你帶著走,離開這里,像以前一樣,天涯海角,永遠自由。”
摘星臺的火越燒越盛,建得那樣高的樓閣在渾圓的月下垮塌,燃燒。
商絨是被殿外宮娥與宦七八舌的談聲吵醒的。
睜開眼睛,最先看見面前的傀儡娃娃,坐起來,頭上的步搖叮叮當當的一陣響,一煙青綾羅衫,銀鶴紋在袖邊緣微泛瑩。
窗欞有一陣響,側過臉去,正見那道面向山林的窗被人從外推開來,年也不知是在哪里洗了把臉,白皙俊俏的面龐沾著點滴的水珠,烏黑的鬢發也有些潤。
殿里點著好幾盞燈,年一抬頭,見那坐在案前的姑娘時,他忽然呆住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盛裝的。
烏黑的發髻挽起,點綴珍珠寶石的步搖斜其間,淡青與荼白兩的絹花點綴,眉心一點花鈿微紅。
的面龐似乎輕掃了些妝,胭脂的淡薄合宜,耳珰墜在的耳垂,影子在細膩白皙的脖頸間微晃。
他的心神也跟著晃。
“你用了我給你買的胭脂。”
他有些耳熱,卻翻窗走近,忍不住好奇地打量。
“上一盒沒來得及用便失了,這次我想,一定要用的,”商絨有些難抵他的目,卻也不舍他的注視,也這樣著他,說:“否則再錯失,便沒有機會了。”
明明說的是胭脂。
可折竹凝視,眼底的笑意收斂殆盡。
他卻也不說話,任由拉住自己的手,隨著的步履走到一邊的桌案邊坐下。
桌上都是致的糕點,是商絨特地命鶴紫去膳房要的,沒有備酒,可折竹掃了一眼,卻扯了扯角,將自己上的玉葫蘆解下來放到桌上,道:“既有這些,怎能沒有酒。”
“折竹……”
商絨想阻止,卻見他已斟滿一杯給,抿著,還是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正說些什麼,卻聽年道:
“殿外那麼熱鬧,你就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
商絨不明所以。
折竹但笑不語,朝輕抬下頜,示意出去看看。
商絨起,出了殿,往那道朱紅殿門前去,開了一扇門,守在外面的宮娥們霎時回。
“公主。”
鶴紫自下午聽公主的話替梳妝之后便再未進過殿,此時見推門出來,便松了口氣,忙問:“您可是要洗漱?”
商絨搖頭,卻發現天邊燒紅的一片。
驚愕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是摘星臺,摘星臺的樓閣起火了,聽說火勢很大,都撲不滅,那樓閣已經垮下去了,好像是有道士的燈籠落在里面然后……”
鶴紫的聲音商絨逐漸聽不清了,一下掩上門,轉匆匆跑殿里。
燈下,那年仍端坐案前,手中握著個玉葫蘆,也不知他喝了幾口酒,白皙的臉頰泛起些薄紅來,那一雙眼睛霧蒙蒙的,輕抬起來。
“你有些事不能對我說,”
年沾了酒意的嗓音有些低靡慵懶,他一手撐著下,“我也有些話不想聽你說。”
他修長的手指勾了勾。
商絨恍惚的,朝他走近,近乎喃喃般:“你做的?對不對?”
“嗯。”
他臥蠶的弧度更深,坐在案前仰:“它如果是你不能自釋的噩夢,那麼如今,它已經不復存在了。”
“簌簌,你要忘了它。”
他說:“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
商絨不住眼眶中的淚意,的視線變得模糊,明明,今夜已決定好要與他作別。
摘星臺樓閣坍塌的聲音過那道殿門約傳來,連帶著好多的記憶都被裹在那場烈火里燃燒。
他為什麼一定要救?
明明,已經學會了接自己的宿命。
可是,
可是——
殿里燈火搖曳,商絨俯,鬢邊的步搖流蘇輕晃,輕年面頰的瞬間,的吻抵上他的。
淚珠滴在他的臉頰。
年卻忽然后仰倒地,商絨被嚇得眼淚止住,立即蹲下去:“折竹?”
濃纖長的眼睫微,年茫然地半睜起眼。
“十五哥的酒,太烈了。”
他呢喃似的,商絨沒聽清,便低下頭去。
可是他的手卻忽然捧起的臉,明明他已經醉得厲害,面頰的紅暈更甚,但他著,卻忽然輕聲笑:“你這樣,”
他的目變得迷離起來,“我真的好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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