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志朝的案子有了新的況。

　算是意料之外，又似乎不應該人到意外。

　當年魏志朝能那麼巧的調任清河郡，他幾次三番登門，做小伏低，求著魏晏明幫一把手，讓他從會稽出來，那一切都是鄭家的主意。

　而再說的仔細些，是鄭儒松的主意。

　“這些都是魏志朝在刑部審后自行招認的，臣……臣依家吩咐辦差，親審的他，也確實了刑，未免屈打招，一一都與他查明了實證。”

　高由敏越是往后說，聲音越是放低下去，到最后的時候幾乎都聽不真切了：“往來數信，還有當年國公爺給他的信……”

　晉和帝端坐寶座之上，面平靜，不辨喜怒。

　趙禹和趙行兩兄弟站在側旁，面面相覷。

　越是這般，才越是可怕。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格外寧靜的。

　會讓人誤會。

　眼下的況，一般無二。

　果然晉和帝在長久的沉默之后，長臂一揮，左手邊上的那一摞奏本應聲落地。

　案旁地磚上狼藉一片。

　還有已經放的溫熱的茶水，青瓷小盞碎的厲害，茶水灑出來，弄了不奏本。

　李福剛忙蹲下去，手把那些洇了的奏本給救下來。

　從高由敏回稟說要把魏志朝的案子回明前，福寧殿就沒了別的小太監當差伺候，只留下了李福一個人。

　晉和帝冷冰冰抬眼：“一一查證過？”

　高由敏不敢抬頭，只悶聲說是：“最早是在十三年前，國公爺花重金，買通了剛剛出任會稽郡守的魏志朝，那個時候也并沒有什麼差事讓魏志朝做。

　原本是無功不祿，但魏志朝這人……”

　“他給了多。”

　晉和帝打斷高由敏。

　高由敏抿了下角：“據魏志朝代，折銀一萬兩。給的都是些鋪面田莊，還有名人字畫，稀世珍寶這些，零零碎碎加在一塊兒，在當時能夠折現銀一萬兩。

　放到現在的話，大約能折兌出四萬多兩的銀子。”

　晉和帝突然笑了。

　他確實在笑，眼底全是冷冽：“一萬兩銀子，就出賣了朝廷，背叛了朕，好，魏志朝是好樣的！他們這些人，就是用這樣的手段，賣鬻爵，貪污行賄，霍朕的朝堂，霍朕的天下！”

　所有的事，到現在為止，都能聯系到一起了。

　鄭家跟南苑宇文是昶第一封書信往來是在十五年前。

　從書信上看，只是貪圖銀子的那些事。

　但這些年，買放消息，有關朝廷的，有關軍中的，鄭家與通敵無異！

　晉和帝那時候就過把鄭家全族下獄，徹查這二十年來鄭家背地里都干過哪些勾當的心思。

　是鄭皇后求，他權衡再三，給了皇后這個面子。

　另一宗，也是不愿意牽扯背后那麼多的人出來。

　如今站在太極殿上的這些人，就連晉和帝自己都說不準，哪些是跟鄭家有過往來的，哪些又是替鄭家辦過事的。

　主幫忙，為了依附，還是被鄭家欺騙利用。

　彼時南苑之剛剛平息，姜元瞻帶回的那些書信在朝廷掀起波瀾，引起另外一場。

　如果追究鄭家，那將是又一場的風波。

　所以晉和帝暫且忍不發。

　直到今天——

　“所以鄭家十五年前跟南苑通了書信往來，十三年前花重金買通會稽魏氏的這位郡守大人——”

　趙禹已經回過味兒來，面鐵青，轉過，視線投向晉和帝：“父皇，如今看來，鄭氏一族，自十五年前起，的確已經通敵叛國，背叛了您，背叛了大鄴！”

　晉和帝心里是有數的。

　對于鄭家，他一直都在心里有個猜測。

　所以談不上震驚，也談不上震怒。

　甚至于別的事上——當年大郎帶著二郎到滎小住，大郎的手傷在那時候，也許鄭家從一開始，并不只是想傷了大郎的手那樣簡單呢？

　鄭玄之有多大的膽子，敢在背后對二郎放冷箭？

　鄭家的小郎君們又是何等的膽大包天，趁用匕首傷了大郎呢？

　而自從三郎十歲那年回京之后，鄭家又為三郎謀劃了多。

　一樁樁，一件件。

　他從前沒有把這些事聯系在一起的時候，甚至真的答應了皇后，把姜莞指婚給了三郎。

　只有想起鄭皇后，晉和帝才會真的咬牙切齒。

　而趙禹和趙行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什麼。

　高由敏當然也不知。

　“父皇……”

　“高卿，你繼續說，還有什麼。”

　“其實大抵也就是這些了。”

　高由敏倒不是含糊其辭，而是最要的事已經回稟過，余下的在結案文書中都有詳細說明。

　不過這麼回話也不合適，他略想了想，才又說：“魏志朝背后是滎鄭氏，是鄭家的國公爺，十幾年以來他賣鬻爵，收賄賂，銀子大多也都是孝敬到了鄭家去。

　殺人越貨的勾當他們倒是沒做過，都是為了銀子。

　臣據魏志朝所代的，略算過，十三年的時間里，他為鄭家斂財高達六十多萬兩，還不包括搜刮來的一些名人字畫，傳世珍寶，以及一些孝敬得來的產業宅邸之類，若是把那些都算上……怕不于百萬兩。”

　怪不得。

　鄭家從來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這事兒天下皆知。

　十幾二十年來，貪贓枉法，大肆斂財，搜刮的全都是民脂民膏，然后又用這些銀子中的九牛一去賑災，接濟窮苦百姓，開善堂，設粥棚。

　天下各州府若遇大災，鄭家的賑災糧甚至比朝廷還要到得早。

　每每時候無人不知那是鄭家的功德。

　朝廷自然又要再行封賞。

　如此循環往復——

　“太可惡了！”

　趙行咬了后槽牙：“怪不得這麼多年鄭氏一族揮霍無度，兒臣從前也以為那都是父皇推恩所賜，再有母后賞回鄭家去的，卻原來都不是，是他們在外貪墨斂財！

　父皇，短短十三年，斂了百萬兩銀，這是何等驚人的數目啊！

　兒臣只恐怕似會稽這次的舞弊案，其他州府也發生過，多半都是鄭家手筆！而鄭家在朝廷里所買通的，也絕對不止魏志朝一人！”

　那是肯定的了。

　不然宇文是昶憑什麼跟鄭家合作？

　而鄭家僅僅憑著一個魏志朝就能這樣風得意，耀武揚威？

　絕不可能。

　別說外阜的郡守知府，怕連盛京，這太極殿上，都有鄭儒松的人！

　晉和帝后背忽而一涼：“除了這些，魏志朝有沒有說過，鄭儒松手底下買通的，還有些什麼人？”

　高由敏搖頭：“他說不知，這些年他只管替鄭家國公爺辦事，那位國公爺要做什麼，都會單獨通知他，而疏通關系，上下打點，鄭家人是不會出面的，都靠他自己，真要出了什麼事，鄭家才會想法子幫著彌補一二，但也都是在背地里行事，從沒鬧到過人前。

　他也沒敢過問那位手底下還有些什麼人。

　不過……不過……”

　晉和帝又冷笑：“怎麼？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是值得你吞吞吐吐，如此遮掩的？”

　高由敏心里沒底氣。

　按照常理來說，他干了半輩子的刑名，對這里面的門道最清楚。

　鄭家犯的罪，夷十族都不算重罰了，應該是永世不得翻才對。

　可那是鄭家，滎鄭家，他就拿不準了。

　圣人一病大半年，宮里面的消息他們這些外臣是一概不得而知。

　外命婦要宮請安，也都被貴妃給攔了回來，說是家意思，圣人需靜養。

　沒有人見過圣人。

　而貴妃又總是恭謹。

　他們便只能認為，圣人是真的病重。

　病了這樣久，子骨只怕是不，先前蜀王大婚圣人都沒面，全是貴妃一手持。

　家重圣人二十多年，誰知道會不會為了圣人而網開一面，對鄭家手下留呢？

　要是連鄭家都不會被追究，那那位深的圣人疼寵的三殿下……

　高由敏半天都沒言語。

　趙行心里有了懷疑。

　他劍眉蹙攏，沉聲高尚書：“你吞吞吐吐，前遮掩，不敢回話，是不是和三郎有關？”

　高由敏側目看他，說不上來眼神是激還是什麼。

　晉和帝嘖了聲：“朕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大郎和二郎，高卿，你是打算替誰遮掩瞞？”

　“臣不敢！”

　高由敏雙膝一并，直跪了下去，磕了個頭忙說不敢。

　趙禹才接過他的話：“無論牽扯到什麼人，此案不可謂不大，高尚書查到了什麼，都該如實回稟。

　你是刑部尚書，掌刑名事，父皇信任倚重，才把魏志朝刑部審理，不許大理寺與京兆府手，還不說？”

　“只是魏志朝他說，先前幾年，大概也就是三殿下十二三歲的時候，會稽舞弊案發生之前，鄭家那位國公爺是親去過一趟會稽郡的，沒任何人發現他的行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