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怕,姑娘說不會再有人你死了。”
許鸝兒怔然道:“顧夫人如何知曉?”
盈雀聳聳肩,道:“這個婢子就不知曉了,不過我們姑娘聰明著呢,說的話肯定是對的。”
盈雀一臉的“我家姑娘最厲害”,看得許鸝兒跟著彎下了眉眼,不由得想起容舒來。
今夜在驛館,容舒罩著斗篷,半張臉藏在兜帽里,面容瞧不真切。
雖很想知曉那位大人究竟……會娶怎樣的妻子,但因著一點兒難以言喻的心思,始終不敢抬眼去看容舒。
直到了屋子,容舒說要給阿娘上一炷香而下了斗篷,才悄悄抬了眼。
有那麼一瞬間,許鸝兒覺著周遭那亮堂堂的好似黯了一剎。
自個兒本也是個秀的人,若不是因著這張臉,當初也不會招惹到楊榮那畜生。
可當看到容舒時,心底仍舊生出了自慚形穢的心思。
后來在馬車里,容舒又一字一句地同道,活著本就沒錯,本就不該死。
許鸝兒忽然就明白了。
難怪顧大人會喜歡,顧夫人當真是頂頂好的一個人。
顧長晉在許鸝兒心里本就是個天神般的人。
今兒在刑部衙的后院,他一步一步走向時,真的有一種,想要向他頂禮拜的覺。
那樣人的容貌、那樣清正的氣度,連聲音都是許鸝兒聽過最好聽的。
他將與阿娘從煉獄里救出,許鸝兒怎能不激他?又怎能不傾心于他?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生,當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對顧大人生了意,但也僅此而已。已是殘花敗柳,怎敢有非分之想?至多……至多也就好奇怎樣的子會讓他傾心罷了。
見到容舒后,這點子好奇心也得到滿足了。
方才在馬車里,當顧夫人上藥之時,顧大人那焦灼煩躁的神態可是瞧著一清二楚的。
心中那遙不可及的天神般的人,忽然便有了凡夫俗子的七六,忽然就了凡塵里的人。
顧夫人就是那個將他拽如凡間的人。
許鸝兒笑著應和:“顧夫人的確好厲害。”
“我怎麼就厲害了?”門簾輕,一道溫婉的聲嗓隨著輕的腳步聲遞了進來。
“姑娘!”盈雀從地上的氈毯里起,“這都多晚了,您怎地還不睡?您手臂還帶傷的!”
小丫鬟絮絮個沒完,容舒笑道:“這不是聽見有人夸我了麼?就特地來多聽幾句。”
盈雀道:“您先前不是同我們說,不會再有人許姑娘死了麼?婢子就同許姑娘提了一兒,讓不必擔心。”
從驛館到梧桐巷,許鸝兒那一臉的惶然無措容舒自是看到了,此番來東次間,其實也是想著同道幾句,給安安心的。
盈雀既然提起了這話茬,便接了過去,對許鸝兒道:
“許姑娘的確不必擔心,眼下整個上京的人都知曉有人想要你死。皇上與皇后不會袖手旁觀,原先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敢再手,對他們來說,眼下許姑娘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只有許鸝兒自盡了,那封書才能激起民憤,發揮最大的作用。
但如今事敗,許鸝兒即便自盡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是心甘愿去死的。
是以,那些人不會再對許鸝兒手。
許鸝兒本答應了那人,等香燒盡了,便會自縊。但前世許鸝兒的死亡時間是子時,比香燒盡的時間晚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說明前世在最后一刻選擇了活下去,但那人從來沒有給真正的選擇權利,趁沉睡之際,悄無聲息地勒死了,做出自縊而亡的假象。
許鸝兒從一開始就是一枚死棋。
但今夜過后,這枚棋子徹徹底底地活了。
此時的書房里,顧長晉對常吉也說了同樣的話。
常吉問顧長晉:“明日許姑娘去大慈恩寺,可要屬下暗中保護?”
顧長晉正在上藥,聞言便淡淡道:“他們不會再手,許鸝兒今晚活了,今后就能一直活,只要不犯傻。”
如果足夠聰明,應當能想明白,戚皇后那里,的的確確是最好的去。
一個人在半點自保之力都無的時候,最應該做的便是借助旁人的力量庇護自己。
顧長晉說罷便不再多言。
上好藥,便在羅漢床上靜坐了半個時辰,細細琢磨著許鸝兒案背后究竟還藏了多只手在攪弄風云。
待得將那一團線似的頭緒稍稍理清后,他了眼天,熄燈躺下。
手臂的傷口生疼,但傷這事,對顧長晉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幾乎是一闔眼,他便沉沉睡去。
然而睡到一半外頭卻下起了雪,雪霰散在風里,撞到窗牖窸窣窣地響。
顧長晉睡前才看過天,分明是月朗星稀的晴夜,第二日大抵是個艷艷晴日。
怎會下起雪來了?
便是在混混沌沌的睡夢里,他這腦子也不曾停止過思考。
正想著為何今兒下起了雪,小忽地一涼,那涼意好似會自己跑一般,從腳踝直往小肚跑去。
就像是松松的管里,鉆了兩只從冰窖里逃出來的小老鼠。
顧長晉驀地睜開了眼,旋即發現自己懷里多了個溫香玉的小娘子。
確切地說,不是懷里,而是側。
那姑娘睡得也不大安穩,大抵是覺著冷,小手抱著他的手臂抱得的,掌大的小臉恬不知恥地枕在他手臂上。
最可恨的是,兩只冰冰涼的小腳不知何時鉆了他的管里了,大抵是覺著他的小肚夠暖和,這會兩只小腳安安分分地抵在那兒。
一不耐從他眸子里劃過。
夜里熄燈時,這姑娘披著件厚厚的斗篷,抱著個月兒枕,從松思院跑來書房,溫聲語地同他道:“郎君既然睡不慣松思院那床,那妾便過來陪你在書房睡吧。”
旋即堂而皇之地進來書房。
他長時間宿在書房,一開始還能因著傷因著忙碌,可眼見著年關來了,他剛辦下兩宗大案,大司寇他新婚燕爾卻日日不得閑,還幾次三番傷,便令他在家好生歇十來二十日,陪陪新婚的妻子。
一時沒了不去松思院睡的借口,只好推說睡不慣松思院的床。
哪知道這位慣來規矩懂禮的姑娘抱著個月兒枕便來了。
只好讓進屋上榻。
只睡下時,二人明明還是各睡各的被窩的。
這姑娘大抵是睡到半路被凍到了,這才鉆他的被窩里來。
怕冷還非要跑到書房里與他這羅漢床,真個是自找苦吃。
顧長晉心里嗤了聲,小一抻,把兩只凍腳抖了出去,又拉開的手,將塞回了自個兒的被窩。
一番靜也沒將弄醒,里低低嘀咕了幾個字,便乖乖地在褥子里了。
顧長晉聽得清楚,這是在找的月兒枕。
睡個覺事可真不。
顧長晉沉著臉把他腳邊的月兒枕塞到懷里。
第二日起來,這姑娘全然不知昨兒干的事,紅著鼻尖給他更,眉眼溫順垂著,角一枚淡淡的笑靨十分惹眼。
顧長晉垂眸問:“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容舒不著痕跡地吸了吸鼻子,踮起腳給他理襟,笑意盈然道:“妾睡得很好,難怪郎君喜歡睡這兒,這羅漢床果真是舒服極了。”
是麼?
這羅漢床就鋪了一層極薄的褥子,躺上去邦邦的,周遭還沒得床幔,兒攔不住風。
那拔步床氈墊、炕毯、床褥、靠背、迎枕一應鋪陳應有盡有,跟小半個屋子似的。
這羅漢床同那張致的拔步床兒沒得比。
這麼個連漱口的水都要加竹鹽與花的姑娘,真能覺著這樣一張羅漢床會舒服?
顧長晉神淡淡道:“夫人喜歡就好。”
這花似的姑娘,他倒是想看看能在這兒堅持幾日。
第二夜,容舒如昨日一般,依舊是踩著他熄燈的時辰來到書房,只這回讓人往書房里搬了七八盆銀碳,把整個書房烘得溫暖如春。
夜里睡得倒是規矩了,一不地抱著的月兒枕,側臉對他。
翌日起來給他更時,臉上還印著道淡淡的印痕,廓瞧著同月兒枕上那只桂樹上的兔子還有些像。
如此過了十來日,上元那日,一場骨奇寒的暴雪侵襲了整個北境。
那夜上京氣溫驟降,那七八盆銀碳不頂事,睡到一半又鉆他的被窩里。
這次可就不僅僅是把腳丫往他管里鉆,手也到了他的里,在他小腹上挲。
顧長晉半夜被醒。
若不是確定這姑娘是因著冷在睡夢里找熱源,他差點兒要以為骨子里藏著個登徒子。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揪著的袖擺將的手扯開,而后便聽“哧啦”一聲,那單薄的用天蠶織就的里就此被他扯出了一道口子來。
小姑娘這下是醒了,懵懵地坐了起來,低頭了右肩裂了一道長口子的里,抬眼他:“郎君為何撕我的裳?”
語氣里是濃濃的疑,若是細聽,還能聽出一點兒責備。
雪在漆黑的屋子里映出一地霜白。
小姑娘披散著一頭濃順的發,里松散,出了半副藏在里頭的靛青兜兒。
漫天雪仿佛都攏在了上,那白玉般的肩頭與肩上那顆針尖大小的朱砂痣被那艷艷青意出了幾縷香艷旖旎。
顧長晉驀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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